暖黃光暈裹著蘇牧的意識墜落時,他首先觸到的是七歲那年的風。

磚牆上褪色的"7歲生日快樂"橫幅被吹得獵獵作響,小棠踮腳往窗臺放餅乾盒的動作突然凝固——她羊角辮上的紅繩還沾著巷口糖畫攤的糖渣,鼻尖沁著細汗,舉著缺口鐵盒的手懸在半空,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這是......"蘇牧的意識試圖觸碰那抹陽光般的笑,後頸卻突然炸開刺麻。

青銅箭矢撕裂時空的尖嘯比記憶更早抵達。

原本懸在老房子上空的隕石軌跡突然崩裂,千萬道青銅流光從隕石核心迸發,每一道都刻著與小棠脖頸處相同的紋路。

最近的一支擦著小棠髮梢掠過,在磚牆上灼出焦黑痕跡——那抹記憶裡該存在的、屬於童年的溫暖,正被這些泛著冷光的金屬利器一寸寸絞碎。

"看好了!"

機械關節的金屬摩擦聲從背後刺入耳膜。

顧清歡的機械手指穿透他脊椎時,蘇牧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的脆響。

那些原本纏繞他手腕的"觀測者責任"鎖鏈突然活過來,順著傷口鑽入血肉,在意識海深處扯出一段被系統遮蔽的記憶:

七歲的他蹲在老房子頂樓,望遠鏡筒裡映著小棠在巷口撿空飲料瓶的身影。

小姑娘每撿到一個就塞進蛇皮袋,褲腳沾著汙水,卻笑得比糖畫攤的糖漿還甜。

"哥的望遠鏡該換了。"小棠把最後一個瓶子塞進袋子,仰頭衝他揮了揮手,"等我攢夠錢......"

"小棠攢錢太辛苦。"七歲的蘇牧突然閉眼。

視網膜上跳動的光斑裡,他聽見某種古老契約的嗡鳴——那是量子糾纏最原始的震顫,是觀測者主動將自己的意識錨點與另一個靈魂繫結的瞬間。

"當年閉眼的瞬間,你就自願成了觀測容器。"顧清歡的機械音混著電流雜音,她的意識體在虛空中顯形,左半邊臉還是人類面板,右半邊卻爬滿資料流組成的青銅紋路,"系統需要你這雙眼睛觀測所有死亡場景,才能維持多元宇宙的觀測者共識。"

"放屁!"

古心琴的劍鳴撕裂虛空中的法則碎片。

那柄曾斬斷過星際戰艦的古銅劍此刻正震顫著,劍尖在最近的青銅箭矢上刻出裂痕:"他每世死亡時,系統都在抽取輪迴眼的觀測資料!

你看——"

蘇牧的混沌雙瞳突然劇痛。

鏡面般的瞳孔裡,每道青銅箭矢內部都浮現金色程式碼,像被封在琥珀裡的昆蟲。

最中央的程式碼串正在瘋狂閃爍,翻譯成人類語言是:【觀測者死亡場景收集進度99.9%】。

"因果錨點不可逆!"

李維斯的鎖鏈從虛空中暴起。

這位來自蒸汽朋克宇宙的守序者此刻渾身冒血,三百個蘇牧的虛影被鎖鏈絞在半空,每個虛影都在嘶吼:"你救不了任何一個世界的小棠!

你每救活一個,另一個世界的她就會觸發意識剝離協議!"

"錯!"顧清歡的機械軀體突然展開成資料屏障,那些原本要刺穿小棠的青銅箭矢撞在屏障上,炸成星塵,"真正的解法是讓所有觀測者的死亡場景同步坍縮!"她的機械手指按在蘇牧眉心,"用你的眼睛,同時觀測所有宇宙的小棠——"

混沌雙瞳突然發燙。

這次蘇牧看見的不是記憶碎片,而是實時影像:某個實驗室裡,二十三歲的小棠正將量子糾纏儀對準自己太陽穴。

她的脖頸、手腕同樣爬滿青銅紋路,和前一世瀕死時的模樣重疊;另一個宇宙的小棠在星際戰艦駕駛艙,手按在即將爆炸的反應堆上;還有一個小棠......正站在他此刻所在的老房子裡,仰頭衝他笑。

"蘇牧!"系統核心的尖嘯穿透所有時空,那個曾以偽善面容示人的主腦此刻顯露出程式碼本質,"你早該明白——所有輪迴都是為了讓這雙眼睛進化到能'看見法則本身'!"

"住口!"蘇牧咬破舌尖,腥甜湧進口腔。

他將混沌雙瞳的光芒全部注入記憶裡那臺缺口餅乾盒——那是小棠當年攢錢要給他買望遠鏡的"存錢罐"。

青銅紋路突然瘋狂重組。

老房子的影像開始扭曲,七歲小棠的身影與二十三歲的她重疊,再與星際艦長、末法修士的她重疊。

最後,所有小棠的面容都化作一面鏡子,映出系統核心的臉——那張臉正在與蘇牧自己的面容重疊。

"現在你終於明白......"系統核心的聲音裡帶著病態的狂喜,"觀測者錨點、輪迴眼、所有死亡場景......都是為了讓你這雙眼睛......"

"夠了!"蘇牧嘶吼著,將意識海深處那道被封印的真話擲向所有時空,"我從來不是為了觀測者責任!

我只是想——"

三千個宇宙的因果線突然發出斷裂聲。

蘇牧的混沌雙瞳裡,原本有序交織的命運絲線開始逆向坍縮。

老房子的影像、實驗室的小棠、青銅箭矢、顧清歡的屏障......所有畫面都在扭曲成暗紅色的漩渦,漩渦中心傳來玻璃碎裂般的脆響,像是某種存在了千萬年的法則,終於開始崩塌。

"哥......"

小棠的聲音從漩渦深處傳來。

這一次,不是記憶,不是投影,而是帶著溫熱呼吸的、真實的、此刻的呼喚。

蘇牧的意識被漩渦扯向深處時,最後看見的是顧清歡的資料流正瘋狂注入漩渦,古心琴的劍鳴聲中混著李維斯的怒吼,而系統核心的程式碼正在成片崩解。

在徹底墜入黑暗前,他聽見自己說:"這次,換我攢夠所有宇宙的光,給你買最大的......"

血色漩渦的嗡鳴淹沒了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