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端螢幕的白光刺痛視網膜時,蘇牧的瞳孔本能收縮。

顧清歡按在晶片上的指尖還保持著插入的姿勢,髮梢被電流激得微微翹起,像只炸毛的貓。

他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混著門後機械齒輪咬合的嗡鳴——那是核心控制室的入口,正以每秒鐘三厘米的速度開啟。

"真正的考驗即將來臨。"李維斯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教授手裡的泛黃紙頁被攥出褶皺,"你準備好了嗎?"

蘇牧的左肩傷口還在滲血,血腥味順著鼻腔竄進喉嚨。

他望著顧清歡被白光勾勒出的側影,記憶碎片突然翻湧——三百年前的雪夜,他抱著重傷的女劍客躲進破廟,她也是這樣垂著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七十年後的星際戰場,機械義體的女艦長替他擋下鐳射炮,護目鏡裂開的瞬間,他看見的也是這雙眼睛。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他伸手按住顧清歡的手背,晶片的涼意透過她的掌心傳來,"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顧清歡的手指在他手心裡輕輕顫了顫。

她仰起臉時,白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蘇牧這才發現她眼尾有顆淡褐色的小痣——他從未注意過,卻在某個輪迴的記憶裡,替她點過同樣位置的硃砂。

"好。"她應得很輕,喉結動了動,像是有什麼話哽在那裡。

門後的嗡鳴聲突然拔高。

蘇牧扯下衣角簡單包紮傷口,血腥味更濃了。

他抓起桌上的粒子刀,刀柄還帶著顧清歡剛才握過的餘溫。

兩人剛走到門口,顧清歡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等等。"她的聲音發顫,指甲幾乎掐進他手臂,"有些事...我必須現在說。"

走廊的應急燈在她背後明滅,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蘇牧注意到她耳尖通紅,像極了上週他說錯實驗資料時,她強壓著笑卻又拼命憋紅的耳朵。

但這次不同,她的睫毛在發抖,呼吸聲重得像要把空氣咬破。

"我不是普通的助手。"她突然鬆開手,後退半步靠在牆上,"我是'映象宿主',能連線平行宇宙的...通道。"

粒子刀"噹啷"掉在地上。

蘇牧盯著她發顫的嘴角,想起昨天凌晨她蹲在終端前除錯程式碼時,手腕內側若隱若現的淡藍色紋路——和輪迴眼裡看見的法則之鏈,竟有三分相似。

他彎腰撿起刀,金屬涼意順著掌心爬進血管:"為什麼現在說?"

"因為..."顧清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左胸,"這裡的心跳,和每個平行宇宙的'我'同頻。

你靠近核心控制室,它們就會共振。"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天命者要抹除的不只是多元宇宙...還有所有能連線它們的宿主。"

蘇牧的掌心隔著布料觸到她劇烈的心跳,一下下撞著他的掌紋。

他想起輪迴眼裡那些重疊的"她"——劍客、艦長、修士,每個都在死亡前對他說同一句話:"保護好鏡子。"原來"鏡子"不是物品,是她。

"所以你總說我落在宿舍的東西?"他突然笑了,拇指輕輕擦過她眼角的淚,"上次把實驗日誌忘在食堂,是你用能力跨宇宙找回來的?"

顧清歡愣住,隨即破涕為笑:"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每次找到東西時,我輪迴眼裡都會閃過鏡子的碎片。"蘇牧握緊她的手,"現在,我們去驗證你的說法。"

資料室的金屬門在兩人身後閉合時,顧清歡的指尖還在發燙。

她熟練地調出二十年前的加密檔案,全息投影在空氣中展開:"映象宿主...多元宇宙的神經突觸,能感知所有'自己'的死亡。"

"所以你總做噩夢?"蘇牧盯著投影裡"宿主死亡率97%"的紅色標註,喉嚨發緊。

顧清歡的指尖懸在"湮滅計劃"幾個字上,突然頓住。

走廊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

"快走!"蘇牧拽著她衝向緊急出口時,看見七道黑衣身影撞開資料室的門,領頭那人手裡的脈衝槍閃著幽藍的光——和輪迴眼裡刺殺星際艦長的武器一模一樣。

廢棄倉庫的鐵鏽味鑽進鼻腔時,顧清歡的呼吸已經亂了。

她靠著發黴的貨架滑坐在地,額角的汗滴在滿是灰塵的水泥地上,暈開小小的溼痕。

蘇牧蹲在她面前除錯通訊器,螢幕上的"訊號遮蔽"字樣刺得他眼睛生疼。

"用你的能力。"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找條能避開他們的路。"

顧清歡閉眼前衝他笑了笑,像在說"別怕"。

她的睫毛顫動著,額角漸漸滲出細汗,原本清亮的瞳孔慢慢蒙上霧色。

蘇牧看著她蒼白的臉,突然想起三日前她發著燒還堅持幫他校準量子儀,也是這樣咬著唇,說"我沒事"。

"西南方向。"她突然睜開眼,眼裡有星芒流轉,"地道,出口在舊圖書館地下室。"

地道比想象中狹窄。

蘇牧弓著揹走在前面,粒子刀的冷光掃過潮溼的牆,青苔在刀尖下泛出幽綠。

顧清歡貼著他後背,呼吸噴在他後頸,帶著點甜絲絲的溫度——和記憶裡每個"她"靠近時的氣息,分毫不差。

"到了。"顧清歡的手突然按在他腰上。

金屬門在兩人面前緩緩升起時,蘇牧的輪迴眼突然發燙。

他看見門後整面牆的全息投影:無數個平行宇宙的"顧清歡"在光影中穿梭,有的握著劍,有的穿著機械義肢,有的身上纏著法則之鏈——每個都在轉頭看向他,嘴型一致:"鑰匙在隱藏房間。"

"這些是..."顧清歡的聲音發顫,指尖輕輕碰了碰最近的光影,投影裡的"她"突然對她笑了,伸手摸向她的臉。

"映象記憶。"蘇牧的喉嚨發緊,"所有你經歷過的人生。"

他們在房間最深處找到加密終端時,門外傳來皮鞋踩過碎石的聲響。

蘇牧的粒子刀瞬間出鞘,冷光映出顧清歡驟然繃緊的下頜線。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門前停住,接著是密碼鎖被撬動的"咔嗒"聲。

"有人來了。"顧清歡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讓蘇牧的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關掉終端,把顧清歡護在身後,粒子刀的嗡鳴在狹小空間裡格外清晰。

密碼鎖的"咔嗒"聲突然停了。

蘇牧聽見門外傳來低笑,帶著電子變聲的機械感:"找到你了,映象宿主。"

顧清歡的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蘇牧低頭看她,她正衝他笑,眼裡沒有恐懼,只有他在輪迴記憶裡見過無數次的堅定。

"我們走。"他壓低聲音,牽著她貓腰走向房間另一側的通風口。

金屬管道在兩人腳下發出輕微的響動,像極了某個雪夜裡,他們躲在破廟時,房樑上落雪的聲音。

門外的撬動聲重新響起,比之前更急了。

蘇牧的輪迴眼在暗處泛著微光,映出顧清歡髮間沾著的蛛絲——和三百年前女劍客髮間的雪粒,重疊成同一個輪廓。

通風口的鐵柵欄被他輕輕掰開時,晨光從縫隙裡漏進來,在顧清歡臉上鍍了層金邊。

她回頭看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和每個平行宇宙裡"她"說"我信你"時,分毫不差。

門外傳來金屬斷裂的脆響。

蘇牧推著她鑽進管道,自己緊跟著爬進去。

管道里的灰塵嗆得人想咳嗽,他卻聽見顧清歡的輕笑:"這比上次躲清道夫的下水道乾淨多了。"

"上次?"

"你不記得了。"顧清歡的聲音在管道里悶悶的,"但我記得...每一世。"

蘇牧的喉嚨突然發緊。

他望著她在前方挪動的背影,突然明白輪迴眼的意義——不是看遍所有人生,而是看清,原來千萬個"她",都是同一個人。

管道盡頭的出口透進微光時,門外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

蘇牧的輪迴眼突然閃過刺目的白光,那是核心控制室的方向。

他扶著顧清歡鑽出管道,轉頭看向來時的方向,陰影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卻又在他眨眼間消失。

"走吧。"顧清歡拽了拽他的衣袖,"他們快追上來了。"

蘇牧最後看了眼隱藏房間的方向,那裡傳來東西被摔碎的聲音。

他握緊顧清歡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像團燒得正旺的火。

前方是條黑暗的走廊,盡頭有扇半開的門,漏出一點昏黃的光。

顧清歡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他,眼裡有他從未見過的溫柔:"這次...換我護你。"

蘇牧笑了。

他望著兩人交握的手,突然覺得左肩的傷口沒那麼疼了。

輪迴眼在眼底流轉,映出走廊盡頭的門後——有更危險的東西在等待,也有更重要的真相在召喚。

他們並肩走向那扇門時,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蘇牧的粒子刀在掌心發燙,顧清歡的手指在他手心裡輕輕動了動,像是在說"別怕"。

而這一次,他真的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