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門閉合的悶響剛落,蘇牧就被顧清歡拽著撞進牆根的陰影裡。

金屬牆面的涼意透過襯衫滲進後背,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耳內轟鳴,像敲著面破鑼。

顧清歡的手指還扣在他手腕上,掌心的汗把兩人面板黏成一片,倒比剛才奔跑時更燙了些。

“清道夫的聲波定位器能穿透三公分合金。”顧清歡壓低聲音,另一隻手快速扯下頸間的銀色項鍊——那是實驗室研究員的身份標識,此刻被她捏在指尖,“他們最多三分鐘就能定位到通風管道入口。”她抬頭時,耳後的淡金紋路在應急燈的冷光下泛著微光,像某種被啟用的晶片線路。

蘇牧的終端在褲袋裡震動,這次沒有血字,只有一串座標在螢幕上跳動。

他盯著那串數字,突然想起剛才那句“她的存在本就是代價”。

顧清歡的髮梢掃過他手背,帶著實驗室特有的冷香,和劍客記憶裡小師妹手爐的暖香重疊在一起。

他喉結動了動:“清歡,剛才那行字……”

“先找隱蔽點。”顧清歡打斷他,指尖按在牆面某處凸起的鉚釘上——那是實驗室的暗標,蘇牧在量子物理資料裡見過,“負三層有廢棄通風管道,能繞開主監控。”她說著已經蹲下,指甲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響,一塊半人高的金屬板應聲翻起,露出下方爬滿鏽跡的管道口。

潮溼的金屬味湧上來,蘇牧先鑽進去,轉身拉她。

顧清歡的運動鞋擦過管壁時發出吱呀聲,他突然想起末法修士記憶裡,自己在斷崖邊攀爬時,草鞋蹭過巖壁的摩擦聲。

“低頭。”他下意識護在她頭頂,管道低矮處的稜角擦過他肩胛骨,疼得他倒抽冷氣,卻見顧清歡已經摸出終端照亮前路,光束裡浮動著細密的灰塵。

“用輪迴眼看。”顧清歡的聲音在管道里悶著,“他們改了通風系統,但量子糾纏留下的痕跡抹不乾淨。”

蘇牧閉了閉眼睛。

輪迴眼的銀光在視網膜上炸開,那些糾纏態的記憶碎片像被風吹散的星子,突然有一片灼亮的碎片撞進意識——是他作為末法修士的最後一戰。

他看見自己站在裂谷邊緣,周身靈氣枯竭,對手的玄鐵劍已經劈到頭頂。

可他沒躲,反而側身撞向巖壁,碎石滾落的瞬間,他的指尖扣進石縫,借勢旋身,劍鋒擦著對手肋下劃過。

“借地形卸力。”蘇牧猛地睜眼,冷汗順著後頸滑進衣領。

顧清歡的終端光打在他臉上,她正歪頭看他:“又看到什麼了?”

“修士打架的招。”蘇牧扯了扯嘴角,喉間發緊,“以前覺得那些記憶是干擾資料,現在倒像……系統給的訓練手冊。”他說著摸向腰間——那裡彆著從實驗室順來的鐳射切割器,金屬外殼硌得胯骨生疼。

顧清歡沒接話。

她的終端突然發出蜂鳴,螢幕上跳出一串混亂的波形圖。

“是我之前在實驗室黑的監控。”她指尖快速敲擊,“清道夫在一層布了三張網,我們得在他們換聲波頻率前——”話音頓住,她抬頭時,眼尾的淡金紋路更亮了,“蘇牧,我想起些事。”

管道里的風突然灌進來,帶著遠處清道夫的吼叫聲。

蘇牧看見顧清歡的睫毛在顫抖,像落在雪地上的蝶。

“前天凌晨三點,我在實驗室調量子對撞機引數。”她的聲音很輕,“有個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我身後,他說‘小顧,這把鑰匙該交給誰’。我問他鑰匙是什麼,他笑了,說‘是能開啟所有輪迴的眼睛’。”

蘇牧的呼吸一滯。

他想起李維斯教授臨終前抓著他手腕說的話:“找到那把鑰匙,它一直在你眼裡。”原來“鑰匙”不是物品,是輪迴眼?

可顧清歡耳後的紋路……

“教授死的那晚,我在他終端裡刪了份檔案。”顧清歡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檔案標題是《量子錨點與輪迴者繫結協議》,最後一條寫著‘繫結者需作為系統執行的代價,記憶與存在隨時可被抹除’。蘇牧,他們說的代價……”

“別說了。”蘇牧打斷她,手指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就算你是代價,我也能拆了這系統。”他的聲音發啞,像被砂紙磨過,“李維斯教授的終端裡有個座標,在廢棄的α-7研究站,可能藏著系統核心程式碼。”

顧清歡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兩秒,突然笑了。

她耳後的紋路隨著笑容泛起漣漪,像融化的金箔:“那還等什麼?”

通風管道的出口在停車場角落,覆蓋著半塊褪色的油氈布。

蘇牧掀布的瞬間,冷風吹得他眯起眼——停車場裡停著三輛黑色懸浮車,車身上的清道夫標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們比我們快。”顧清歡的終端螢幕亮起,顯示著最近的逃生路線,“從側門出去,穿過廢料場到研究站,大概兩公里。”

兩公里的路走得像兩個世紀。

他們貼著牆根繞過鐳射感應網,蘇牧用修士記憶裡的“聽風辨位”避開巡邏機械犬的聲波掃描;顧清歡拆了終端電池做電磁干擾器,在機械犬撲近時讓它的紅瞳突然熄滅。

廢料場的金屬殘骸在腳下發出脆響,蘇牧的鞋跟卡進變形的鋼板縫裡,他彎腰去扳,指尖觸到一片溫熱——是新鮮的血跡。

“有人比我們更早到研究站。”顧清歡蹲下來,用終端照向血跡延伸的方向,“血滴形態是中速衝擊,應該是被鈍器擊傷。”她抬頭時,月光正落在她耳後的紋路上,那些淡金的線條突然連成某種蘇牧熟悉的圖案——是量子糾纏的莫比烏斯環。

α-7研究站的外牆爬滿鏽跡,曾經的銀色金屬板剝落得像塊破抹布。

蘇牧推開門的瞬間,黴味混著硝煙味撲面而來。

他的輪迴眼自動開啟,看到空氣裡浮動著未消散的量子漣漪——這裡剛經歷過一場戰鬥。

“小心。”顧清歡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帶著警告的緊繃。

腳步聲從二樓傳來。

蘇牧迅速拽著她躲進堆放實驗器材的角落,金屬架上的燒杯被碰得叮噹響。

他摸到後腰的切割器,想起修士記憶裡那招“借巖障藏形”,於是側身貼住鏽蝕的管道,陰影剛好遮住兩人輪廓。

“老大,定位器顯示目標在一樓。”男人的聲音帶著電子變聲器的刺啦聲,“那女的耳後有標記,是系統繫結者。”

“活捉。”另一個聲音更沉,“上面要活的鑰匙。”

蘇牧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他看見顧清歡的手指在身側收緊成拳,耳後的紋路亮得刺眼。

“鑰匙”這個詞像根刺扎進他腦子裡——原來那些人要的不是輪迴眼,是顧清歡?

“三、二、一——”顧清歡突然低聲數到零,終端螢幕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蘇牧藉著這光衝出去,切割器的鐳射刃擦過最近的男人手腕。

那男人痛呼著後退,蘇牧想起修士記憶裡“借力打力”的巧勁,抬腿踹向他腳邊的金屬箱。

箱子翻滾著撞向另一個人,他趁機拽著顧清歡往二樓跑。

“他們去了核心艙!”變聲器的聲音在身後炸響。

核心艙的門卡在半開的位置,蘇牧踹了一腳,鏽渣簌簌往下掉。

顧清歡衝進去就撲向控制檯,指尖在佈滿灰塵的鍵盤上翻飛:“這裡有臺備用伺服器,系統日誌還在——”

“砰!”

槍聲穿透空氣。

蘇牧本能地把顧清歡拽到身後,子彈擦著他左肩飛過,在牆上炸出個焦黑的洞。

他反手甩出切割器,鐳射刃精準切斷了天花板的通風管道。

鏽水混著碎渣傾瀉而下,下方傳來咒罵聲。

“蘇牧!”顧清歡突然喊他,聲音裡帶著震動,“時空錨點啟動了!看地板——”

蘇牧低頭。

青灰色的地磚正裂開蛛網般的縫隙,縫隙裡滲出幽藍的光,像某種活物在蠕動。

他的輪迴眼自動展開,看到更恐怖的畫面:空氣裡的量子糾纏態正在坍縮,形成一個微小的黑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

“是他們啟動了錨點!”顧清歡的終端顯示著不斷跳動的紅色數字,“三十秒後空間扭曲會波及整個城市!”

蘇牧摸向口袋裡的終端,亂碼再次浮現,這次他看清了:“真正的輪迴,從打破錨點開始。”他轉頭看向顧清歡,她耳後的紋路已經連成完整的量子環,在幽藍的光裡泛著熔金般的光澤。

“清歡,”他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面板傳來,“記得修士那招‘借勢破局’嗎?”他指了指正在裂開的地板,“我們需要一個支點。”

顧清歡的眼睛亮了。

她轉身衝向控制檯,按下最後一個按鈕。

警報聲驟然響起,核心艙的頂燈開始瘋狂閃爍。

蘇牧能感覺到腳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地板的裂縫裡吹出刺骨的風,像要把他們扯進另一個時空。

“蘇牧!”顧清歡的聲音被風聲撕碎,“錨點控制器在天花板——”

他抬頭。

幽藍的光裡,一個銀色的金屬裝置正在旋轉,表面刻著和顧清歡耳後一樣的量子環。

蘇牧的切割器還在樓下,他摸出腰間的鐳射筆——那是實驗室常用的演示工具,此刻被他握得發燙。

“借光為刃。”他想起末法修士在絕境中用劍光劈開巖壁的畫面,突然笑了。

輪迴眼的銀光在眼底流轉,他對準金屬裝置按下開關。

一道細弱的紅光射了出去。

與此同時,地板的裂縫裡湧出更強烈的幽藍光芒。

兩種光在半空中相撞的瞬間,蘇牧聽見了玻璃碎裂般的聲響——那是時空錨點崩潰的聲音。

顧清歡撲過來抱住他。

蘇牧能感覺到她的心跳砸在自己胸口,和著越來越劇烈的震動,像敲著面戰鼓。

他望著天花板上逐漸熄滅的金屬裝置,終端在褲袋裡再次震動,這次的資訊很簡短:“恭喜,你們成為了觀測者。”

但沒等他看清,更大的震動就來了。

核心艙的窗戶突然爆碎,狂風捲著金屬碎片灌進來。

蘇牧護著顧清歡躲到控制檯後,聽見頭頂傳來扭曲的尖嘯,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撕裂空間。

“蘇牧,”顧清歡在他耳邊喊,“扭曲範圍擴大了!”

他抬頭。

幽藍的光已經籠罩了整面牆,地板的裂縫裡伸出黑色的觸鬚般的東西,正在吞噬一切。

蘇牧的輪迴眼看到,那些觸鬚是量子坍縮形成的亂流,正朝著他們湧來。

“抓緊我!”他拽著顧清歡的手站起,“我們得去關閉主控制器——”

話音未落,整面牆突然向內凹陷。

蘇牧被衝擊力撞得撞向控制檯,額頭磕在金屬邊緣,血珠立刻湧了出來。

顧清歡的手從他掌心滑脫,他看見她被亂流卷向裂縫,耳後的金紋在幽藍中格外刺眼。

“清歡!”他撲過去,指尖擦過她的衣角。

亂流的尖嘯聲裡,他聽見顧清歡喊:“蘇牧,用輪迴眼!看法則——”

這句話被更大的轟鳴切斷。

蘇牧眼前一黑,再睜眼時,發現自己正跪在一片虛無裡。

周圍是無數閃爍的光粒,像懸浮的星子。

他的輪迴眼自動展開,這次他看清了——那些光粒是無數平行宇宙的碎片,而在最中心,有一道金色的法則之鏈,正連線著所有輪迴。

“原來這就是法則。”他喃喃自語。

突然,一道熟悉的冷香飄來。

顧清歡站在他身旁,耳後的金紋已經連成完整的環,正散發著柔和的光。

“蘇牧,”她笑著說,“我們該打破這法則了。”

蘇牧握住她的手,感覺有力量從她掌心湧來。

他望向那道金色的法則之鏈,輪迴眼的銀光更盛。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他們不是被觀測的量子,而是真正的觀測者。

就在這時,虛無中傳來劇烈的震動。

蘇牧抬頭,看見法則之鏈上出現了一道裂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

“要來了。”顧清歡說。

蘇牧點頭。他知道,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