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近乎致命的“意外”,如同一根無形的刺,深深扎進了蘇牧的心底。

實驗室的修復工作在幾天後便宣告完成,表面上一切恢復如常,同事們依舊忙碌於各自的課題,量子計算機的嗡鳴聲也一如既往地平穩。

然而,蘇牧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單純醉心於研究的物理學家,那雙“量子輪迴眼”賦予他的,不僅僅是窺探前世的能力,更是一種沉甸甸的警覺。

從那以後,蘇牧變得更加警惕。

他開始更頻繁地,也更隱蔽地使用量子輪迴眼。

不再是為了滿足好奇,探索那些光怪陸離的前世記憶,而是將其作為一種無形的偵測器,細緻入微地觀察著實驗室裡每一個人的細微表情、習慣性的小動作,甚至他們與周圍量子環境產生的微弱糾纏漣漪。

他試圖從這些紛繁複雜的資訊中,捕捉到任何與天命系統相關的蛛絲馬跡。

平日裡和藹可親的李維斯教授,那個在他學術道路上給予諸多指導的老前輩,也成了他暗中觀察的重點之一。

那次引數篡改事件,李維斯教授雖然表現得驚駭且憤怒,但蘇牧總覺得,在他那副金絲眼鏡之後,似乎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機會在一個暴雨如注的深夜悄然而至。

實驗室大樓早已人去樓空,只有應急指示燈在空曠的走廊裡投下慘綠的光。

蘇牧以檢查夜間裝置自動維護程式的藉口留了下來。

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似在敲打著鍵盤,實則量子輪迴眼早已悄然開啟,視野中的世界疊加了無數細密的量子絃線,每一個微小的能量波動都無所遁形。

突然,一道熟悉又刻意壓抑的能量訊號,在實驗室的b區深處亮起。

那是李維斯教授的專屬研究區,平日裡除了他本人和授權助手,嚴禁他人入內。

這麼晚了,教授回來做什麼?

蘇牧心中一動,悄無聲息地站起身。

他沒有開啟任何照明裝置,憑藉著量子輪迴眼在黑暗中洞察秋毫的能力,如同一個幽靈般穿梭在冰冷的儀器矩陣之間。

越靠近b區,那股能量波動越清晰,其中夾雜著一種蘇牧從未見過的、極其精密且高度加密的量子通訊特徵。

他停在一扇厚重的合金門前,門上“高危量子實驗區-李維斯教授專屬”的字樣在幽暗中依舊清晰。

門禁系統顯示著關閉狀態,但蘇牧的量子輪迴眼卻能“看”到,門內有微弱的乙太網波動,以及……李維斯教授那略顯佝僂的身影。

蘇牧沒有貿然闖入。

他深吸一口氣,量子輪迴眼的功能被他催動到了極致。

他的意識彷彿滲透了合金門,門內的景象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李維斯教授正背對著門口,全神貫注地操作著一臺造型古怪、從未在實驗室公開清單上出現過的儀器。

那儀器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複雜的能量管線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其核心區域,一個微型量子奇點正在以特定的頻率震盪。

李維斯教授的手指在操作介面上飛快地跳動,嘴唇翕動,像是在低聲唸誦著某種特定的指令或禱文。

由於距離和角度,蘇牧聽不清具體內容,但那專注而詭秘的神情,以及儀器散發出的那種與天命系統隱隱相似卻又帶著某種“私密”印記的能量波動,讓蘇牧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這絕對不是正常的學術研究!

直覺如同警鐘般在他腦海中轟鳴。

這臺未知的機器,李維斯教授深夜的秘密行動,幾乎可以肯定,與天命系統,甚至與那次實驗室的“意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蘇牧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需要更多的情報,更確鑿的證據。

他緩緩退後,將這一切深深烙印在腦海中,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b區。

與此同時,在實驗室的另一處,覺醒的“npc”顧清歡也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

她的覺醒讓她對周圍環境,尤其是資料層面的變化異常敏感。

最近幾天,平日裡活潑外向的技術員張琳,行為舉止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她不再熱衷於茶水間的八卦,而是經常獨自一人待在資料室最偏僻的角落,一待就是數小時。

顧清歡留了心。

她注意到,張琳查閱的並非她專業領域的技術文件,而是大量關於宇宙坍縮理論、多維空間模型以及……早期天命系統架構的加密文獻。

這些文獻的查閱許可權極高,張琳是如何得到的?

更可疑的是,每當有人靠近,她便會像受驚的兔子一般,迅速關閉眼前的光幕,臉上帶著一絲慌亂。

憑藉著覺醒後對資料流的洞察力,顧清歡悄悄設定了一個微型的監控後門。

幾天後,她截獲了張琳與一個未知加密地址的通訊記錄。

雖然內容經過了深度加密,暫時無法破解,但其通訊協議的底層特徵,卻與天命系統內部通訊的某個罕見分支高度吻合。

“蘇牧,張琳有問題。”顧清歡在一個安全的內部頻道聯絡了蘇牧,將她的發現和證據一併提交。

蘇牧收到資訊時,眼中寒光一閃。

李維斯,張琳……這兩個他曾經信任的同事,如今都蒙上了一層可疑的陰影。

天命系統的滲透,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還要隱蔽。

他沒有立刻下令控制張琳,也沒有驚動李維斯。

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導致全盤皆輸。

他需要一個完美的時機,一擊即中,將隱藏在幕後的黑手徹底揪出來。

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在看似平靜的實驗室日常之下,正逐漸升溫。

蘇牧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也有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的刺激。

他迫切需要更強大的力量,以及……更清晰的指引。

夜深人靜,蘇牧再次獨自留在實驗室。

他閉上雙眼,量子輪迴眼全力運轉,這一次,他選擇了一個之前從未觸碰過的、散發著銳利與死寂氣息的記憶碎片。

意識一陣恍惚,再睜眼時,已置身於一片幽暗的密林。

月光如水銀般瀉下,在斑駁的樹影間投下幢幢鬼影。

空氣中瀰漫著潮溼的腐葉氣息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一個身形瘦削、揹負長弓的黑衣人,如同一截枯木般靜立在不遠處的樹杈上,氣息與夜色融為一體,彷彿他本身就是陰影的一部分。

“風行者。”蘇牧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這個名字,以及與之相關的記憶——這是一位活躍在某個古代文明末期、以刺殺暴君和腐敗官員聞名的傳奇刺客。

蘇牧嘗試著與這位前世交流。

風行者沉默寡言,但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呼吸,都蘊含著潛行與刺殺的至高奧義。

蘇牧沉浸在這段記憶中,貪婪地學習著如何利用光影,如何控制呼吸,如何在不驚動一片落葉的情況下接近目標,又如何在萬軍叢中取敵首級。

這些技巧,對於即將面對天命系統無孔不入追殺的他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在記憶即將結束,風行者最後一次任務完成,於月下獨酌,身影蕭索之際,他彷彿感知到了蘇牧的存在,突然低聲說了一句:“天命……並非不可逆。找到它們的‘錨點’,斬斷它,輪迴便有鬆動的可能。但要小心,‘錨點’亦是陷阱……”

“錨點?”蘇牧心中一震,這無疑是一條對抗天命系統的寶貴線索!

他正想追問更多細節,卻感到一股強烈的排斥力從記憶深處傳來,這是輪迴眼即將關閉的徵兆。

是時候回到現實世界了。蘇牧心念一動,試圖從這段記憶中脫離。

然而,預想中的抽離感並未出現。

他猛地發現,自己的意識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捆綁在了這片古代的密林之中。

周圍風行者的記憶依舊在迴圈往復,但他卻如同一個被困在電影螢幕裡的觀眾,無法離開。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現實世界中自己身體的存在,甚至能“聽”到實驗室儀器的低鳴,但就是無法將意識收回。

一股無形的禁錮之力猛地抓住了他的意識,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泥沼,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

他被困住了!困在了這片屬於風行者的古代記憶之中!

現實世界中,蘇牧的身體依舊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雙目緊閉,呼吸平穩,彷彿只是陷入了沉睡。

但在量子輪迴眼的記憶空間裡,蘇牧的意識卻焦急萬分。

他嘗試了所有他知道的脫離方法,甚至試圖強行中斷量子輪迴眼的能量供應,但都無濟於事。

那股禁錮之力,帶著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屬於法則層面的強大與詭異。

正當他不知所措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