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皇帝和滿朝文武在沒有商量的情況下,僅憑猜測,共同設的局。

齊王世子明言不參加慶功宴,陛下默許,爺孫倆的“皇位爭奪”正式拉開序幕!

京官們本打算今日之後,幫聖上一起想辦法。

可週雲戟常年駐守隴右,不瞭解十三國都的風雲詭譎,恰逢其會的送上一個良機。

他現在代表的可不僅是自己,而是全體邊軍。

官員們正好“順水推舟”,把面子給足。

而沈凜則料定臭小子不會束手待斃,所以趁滿朝文武去齊王府的空檔,做了多手準備。

太極殿廣場上人數過萬,總不能所有回鄉遺民都認錯吧?

宸國老卒們很快便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熱情的湧過去,瘋狂在齊王世子的身上摸索,用含糊不清的中原官話道:“傷好了沒?”

他們的手勁奇大,帶著沙礫般的觸感,彷彿要透過華貴的錦袍,確認底下那些舊傷疤是否依然存在。

渾濁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固執的關切。

“早就好了…”沈舟被煩的沒辦法,敷衍了一句。

“您不講武德!”突然,齊王世子伸出右手,指著皇帝道。

王牛一把抓住年輕人的腕部,細細觀察,“骨頭…長結實了?”

沈舟提醒道:“我一路上還陪你們玩兒呢。”

沈凜神色頗有些自得,臭小子最擅長“窩裡橫”,對皇帝和官員都不假辭色,但跟百姓們相處時,又極為和善。

捏人捏軟肋,打蛇打七寸。

藏在暗處的起居郎筆下生風,要將這一幕臨摹在紙上。

“娃娃…”另一老卒把手停在年輕人胸前,喉嚨裡發出咕嚕聲,像是在努力組織語言,渾濁的瞳孔裡映著對方英俊憤怒的臉龐,“…秦州…有埋伏?”

“本來躲開了,但…”沈舟無奈。“沒意思,告辭!過幾日再去看你們。”

年輕人的身形如鷹隼般高高躍起,在空中打了個旋,消失在皇宮內。

現場爆發出熱烈的歡笑聲,有殿下在,京城就永遠不會缺樂子。

周雲戟用充滿歉意的口吻道:“對不住,是末將一時衝動。”

他知曉齊王世子不想當皇帝,但看眼前的情景,怕是不得不當。

沈承煜搖頭道:“不必自責,早晚的事。”

沈凜見正主離開,將擠兌的言語咽回腹中,反正以後還有機會,遂吩咐給宸國遺老看座,道:“朕想聽聽回鄉村口的故事。”

百官們一同轉移視線。

王牛思索片刻,“柔然的八百鐵騎,圍了我們好久…”

立馬有人打斷道:“真有八百?”

周圍立刻投來憤怒的目光,嚇得他大氣都不敢喘。

王牛喉結微微抖動,“嗯,一個個數的。但我們不怕,還想騙他們把周圍的荒地開墾了,萬一村裡有人能僥倖活下來呢?”

他停頓片刻,“一個謊,一條命,很值!”

武將心中都在怒吼,不值!很不值!

“就在我們打算故技重施時,他來了…”

王牛激動道:“他手裡擎著一面旗!咱們中原的戰旗!黑底,用金線繡著…一條龍!”

“就那麼…直衝衝的撞進了柔然狗的大陣裡。”他想不出太多的形容詞,便直白道:“數不清的劍光,漫天飛舞的鮮血…”

“八百騎,硬是被一人殺光了…可他也不是神仙,我看見了…看見了!”王牛的聲音帶著哭腔,“衣袍上有老大的口子…還有…他左臂捱了一記重錘…骨頭…骨頭肯定裂了!我…我能聽見!”

沈凜伸手按下即將沸騰的喧鬧聲!

宸國遺族所有人眼中流露出一抹恐懼。

“可還沒完,草原上又出現了一道黑影,像鬼!不,速度比鬼還快!”

沈承煜沉聲道:“毒刀門,馮三陵,一品雷軀。”

王牛繼續道:“那氣勢,壓得我們喘不上來氣,年輕人…剛打完一架,身上…還帶著傷…”

當事人的描述,即便沒有華麗的辭藻,但卻比任何說書先生編排的故事都要精彩。

在場所有官員,都能感受到那股深深的絕望。

殿下才二品啊!

沈凜已將北遷的江湖門派都列入了必殺名單,無論男女老幼!

“打了起來…”王牛的聲音低了下去,“那…那根本不是打…是捱打!一品高手似在出氣!輕飄飄一掌,年輕人…就像被攻城錘撞上,整個人飛出去,砸塌了半堵土牆!血…哇的一大口…噴出來…”

“他…他掙扎著爬起來…劍都握不穩了…可…可那眼神…我到死都忘不了!”王牛臉上有淚水滾落,“像…像燒盡的炭…最後那點火星子…亮得嚇人!他又衝上去了…”

“然後…”蒼老的聲音戛然而止,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只剩下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

王牛佈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摳著椅子,“他整整撐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太陽昇起,年輕人的頭髮瞬間枯敗,遞出了一劍…最後,他站在光裡笑…”

滿座俱靜,蒼梧嘴皮子最利索的一群人,紛紛閉上了嘴巴,連哭泣都不敢太大聲。

端起瓷杯的手,懸在空中顫抖,任憑酒水灑落一地。

他們還記得幾年前的齊王世子,整日嘻嘻哈哈,吊兒郎當,帶著一群惡僕走街串巷,擦破點皮都得嚎半天,如今…搏命,搏命,再搏命!

宮裡養了那麼多高手,都是吃乾飯的嗎?

宸國遺老同時跪下,“陛下,能將他的名字告訴我等嗎?”

沈凜眼眶通紅,自豪道:“朕的孫子,沈舟!”

王牛仰天狂笑道:“果然!果然!”

齊王世子一路狂奔回府,衝進廚房,在兩位妻子鼻頭上颳了一下,“為夫馬上大難臨頭,還吃呢?”

二女同時眨著眼睛,困惑不已。

沈舟將太極殿廣場上的事情描述了一番,凝重道:“幫忙想想辦法!”

溫絮盛了碗魚湯遞給丈夫,愁眉苦臉道:“你的對手不止是皇爺爺,還有百官。”

“不怕!”陸知鳶打了個飽嗝,“咱們可以逐個擊破,先從陸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