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府的廟會上。

寫著“神相泥菩薩”的白幡兒一豎。

鐵畫銀鉤,大筆如椽,氣勢先天就強人一籌。

可看到白幡兒下面坐著個梳著髮髻的小姑娘,很多人便又遲疑了。

只因眾人見她一介女流,雖然氣度著實不凡,可先天更信任那些有鬍子的僧道,只是圍觀一陣,便嬉笑而去。

韶揚見狀,拍拍手正要“拔山舉鼎”武先生大發利市。

卻見紅袖挽起袖子攔住他,高聲叫道:“韶揚,這次看我的!”

任韶揚見她氣勢洶洶,便笑呵呵地放下手,看著這丫頭操作。

就見她雙眸遽然一睜,神光迸射。

一群路人便不由自主,各個莫名其妙地轉到攤位前,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跟上私塾面見先生一般。

紅袖也不怯場,大大方方察言觀色,幾句話就能切中要害,無論男女老少都一言以蔽之。

如此神異,頓時引得轟動,一改先前冷清,當地眾人紛紛湧來,圍著跟個鐵桶似的。

任韶揚見紅袖一人擺弄十幾人,說是舌戰群儒,更像是幼師調教幼兒。

每個人分說幾句話,便把他們說的欽服不已,紛紛掏錢相送。

任韶揚哈哈一樂,退出了人群。

轉頭一看,卻發現小半道人舉著茶壺,正對自己微笑,另一邊席老的攤位也已經人去樓空。

任韶揚笑了笑,神態從容地走過去,說道:“道人怎麼不去擺攤了?”

小半道人攤攤胖手,無奈道:“有紅袖姑娘在,我還擺個屁啊?”

任韶揚轉頭看去,就見紅袖這攤位人流如織,而其他一溜攤位無不冷冷清清,那些僧道尼無不咬牙切齒,看向小叫花的眼睛直冒火星子。

“哈哈!”任韶揚笑道,“是挺招人恨啊。”

小半道人仰頭看了看遠處的酒旗,指著那裡說道:“任兄,咱們去‘偷得浮生半日閒’如何?”

任韶揚瞧著他,嘴角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徐徐道:“很好,任某也有此意。”

二人當即擠出人群,朝著酒樓走去。

待上得樓來,尋地坐下後,小半道人笑道:“任兄,這段時間憋氣的很,咱們比喝酒如何?”

任韶揚心下奇怪,搖頭笑道:“你這胖道人,心湖不靜,怎麼就想著杯中物?”

小半道人嘆氣道:“還不是想得太美可現實太現實。”

“被現實劈頭蓋臉揍了一頓?”

“不!”小半道人杵著胖臉哀嚎一聲,“被現實的手下打得七零八落!”

任韶揚搖頭道:“那是得喝點。”

小半道人放下胖手笑道:“任兄,我酒量可不弱,今日心情好,正好不醉不歸!”

任韶揚一聽,拍案笑道:“好!就好好喝一頓!”說到這裡,又問道,“欸~?席老呢?”

“席老被長春觀的王純真人請進去喝茶了。”小半道人說道,“好不容易見到高功,必然不能放跑他。”

任韶揚微微一笑,說道:“席老治易經可是厲害非常,我也正好可以找他學一學。”

就在這時,小二過來詢問。

小半道人要了些酒菜,然後要幾瓶酒。

“欸~!幾瓶有什麼意思?”任韶揚壞笑一聲,對著小二說道,“夥計,麻煩把酒缸扛來吧。”

“酒,酒缸?”

小二一聽,頓時嚇得腿肚子都轉筋。

小半道人也嚇了一跳,擺手道:“任大俠,酒缸的話,太重了,別欺負人傢伙計啊。”

任韶揚哈哈一笑:“等我!”人影頓時消失在座位上。

不一會,就見半截酒缸先映入眾人眼簾。這酒缸兩三人合抱無虞,裝滿酒水後,那是足足有半噸重。

可任韶揚卻一手平舉,神態從容。

最讓小半道人為之色變的是,任韶揚此人舉著酒缸,可上樓竟然寂靜無聲,樓板竟然半點搖晃也沒有。

就好像他舉著的不是酒缸,而是根稻草一般。

二樓的酒客,包括小半道人,無不為他神力所震撼,一時間寂靜無聲。

等任韶揚大步走到桌前,一隻手舉著酒缸,由上至下汨汨往二人海碗裡注入酒液,酒至邊緣,卻沒有任何迸濺,不漫不溢。

二樓客人見狀,均是大聲叫好!小半道人一臉驚歎地舉起酒碗,搖頭說道:“任大俠,您這功夫我是服了!須知託著酒缸倒酒已經是大大的不易,可您竟然還能做到寂靜無聲、酒不迸濺、齊碗而止,更是舉重若輕!”

小半道人自嘲一笑:“看了您的功夫,貧道我啊,這輩子算是修道修到了狗肚子裡咯。”說罷仰頭便灌。

任韶揚笑了笑,也端起一碗噸噸噸喝了,完事後咧開嘴,笑道:“老兄,既然不醉不歸,今天不把這一缸酒喝的個底朝天,那便不算完!”

小半道人一呆,然後滿臉痛苦道:“任兄,何苦來由?”

“嗯?”任韶揚笑道,“你學談應手那渣滓的話作甚?”

小半道人苦笑搖頭:“是不該學他,來!幹!”二人相視一笑,將碗一碰,一口喝乾酒水,抹了抹嘴,心中都覺痛快。

任韶揚哈哈一笑,隨手抓著酒缸當酒壺來倒酒,輕拿輕放,輕鬆寫意。

二人連喝數碗,喝得小半道人肚皮都大了一圈。

任韶揚抹了抹嘴,笑道:“痛快,痛快!任某好久沒有這麼痛快過了。”

“哈哈!俺也一樣!”小半道人面色通紅,目光呆滯,傻兮兮地笑著,“這幾個月太慘了,也就今天最開心。”

任韶揚斜睨他一眼,說道:“你們十八種子高手去找龐斑麻煩了?”

“能不去嗎?”小半道人一手扶案,一手舉著酒碗,痛苦點頭。

“然後呢?”

“然後?”小半道人幽幽道,“哪有什麼然後啊!被裡赤媚和方夜羽一頓收拾!”他看著任韶揚,帶著哭腔,“你不知道啊,他們還有‘青藏四密’,‘禿鷹’由蚩敵等人,手段又黑又狠,把我們打得是灰頭土臉哇!”

任韶揚皺了皺眉毛,說道:“十八種子高手來了多少人?”

“全來了!”小半道人頓了頓,面色愈發血紅,猛地一摔酒碗,只聽“咣噹”一聲,酒碗粉碎,“奶奶的,三個種子高手身亡,八派聯盟弟子死傷無數!”

看著小半道人快要滴出血的眼睛,聽著他字字泣血地聲討方夜羽的無恥手段。

任韶揚默默地將碗中酒喝乾,心中訕訕想道:“這些好像都是我們坑小方的手段啊!”

抬頭看著小半道人的胖臉,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任韶揚連忙取來一隻好碗,倒滿酒水,笑道:“小半道兄,人總有一死,咱們都沒死在龐老鬼的拳下,那就痛痛快快的一醉方休!”

“對!任兄說得好哇!”小半道人醉醺醺叫道,“一醉方休!”將碗湊到嘴邊,怎料剛嘬了一小口,忽覺一股反胃之意衝上喉頭。

任韶揚見小半道人面色忽青忽白忽紅的變化,腮幫子猛地鼓起,跟個大蛤蟆似的。

他還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啪!”

一手掐住小半道人的胖臉。

憋得胖道人登“唔”地一聲,瞪大了雙眼!任韶揚扯著他的臉,拽到視窗,一把放開。“噗”的一聲,酒樓外出現了個小噴泉。

由於門口有擋雨的簾布,所以酒全都澆在了上面,嘩嘩作響。

但還是驚得下方遊客疑惑不已:“欸~?怎麼下雨了麼?”

“任兄!”小半道人半倚著視窗,抖索索地指著他,“你好.”

任韶揚哈哈一笑,又倒了碗酒,送到他面前:“來來來,喝完一碗還有三碗!”

“不,不!”

小半道人胖手亂揮,一臉的悲壯之氣,卻還是被灌了酒。

酒才入喉,小半道人指著任韶揚嘿嘿傻笑:“任韶揚,小心他們針對紅袖.紅袖姑娘。”兩眼上翻,身子一晃,從視窗頹然滑落。

任韶揚微微一笑,說道:“因為龐斑的爐鼎麼?”他隨手將“大金剛神力”注入小半道人的體內。

不一會,就見這胖道人身上“噗”的一聲,從毛孔處噴出雲霧般的酒氣。——韓柏看著面前矮胖的商良,很是雙股戰戰,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卻護在驢子和馬兒前面。

商良眼光在他身上巡遊,然後朗聲道:“本人乃邪異門四大護法之一商良,不知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哪座寶山的?”

邪異門?韓柏哪能不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門派?

邪異門乃是槍中之雄,天下第一美男“邪靈”厲若海所創立。

門內高手眾多,除了面前的“笑裡藏刀”商良外,還有“千里不留痕”宗越,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大分塢,實力驚人。

當然,邪異門縱橫江湖,最主要還是靠著那天下最威猛,最驚天駭地的一條槍。

厲若海的“丈二紅槍”!可是,邪異門的人為什麼來找我?

韓柏強裝鎮定,拱手道:“久仰大名!晚輩乃是韓家的下人,並非什麼山頭的。”

“韓家?”商良眼中閃過一絲不解,然後問道,“小子,你身後這驢子,可是別人相送?”

韓柏猛地一抬頭,看著對面的矮胖子,心念如電,怎麼也想不到對方竟然認識這驢?

商良一雙眼睛牢牢盯在他身上,突然哈哈一笑,說道:“原來,‘塞北三兇’竟然就在我們眼皮底下!”

說著,大步向前走,三丈.兩丈一丈。

“小子,快帶我們去找三兇!”

韓柏看著商良大手抓來,不由得暗道一聲:“壞了。”

突然,商良右眼一跳,一種從未有過的心驚肉跳的感覺襲上心頭。

他再不猶豫,暴喝一聲,猛地向後一跳。

卻聽“砰”的一聲,地面出現一個小坑。

煙塵散落,那隻白毛驢斜眼瞅著他們,“夯啊”叫了聲,將蹄子從官道的小坑裡抽了出來。

這一刻,不單是邪異門的人,韓柏也都瞠目結舌,看著這頭高大的驢子。

一時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