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像根細針,直接扎進我的太陽穴。
在漢斯監控屏的藍光裡,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手指在追蹤程式上划動,留下一道道殘影:“ip定位完成。”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尾音卻像被凍住的鋼絲一般,“源地址……是艾麗的終端。”
我猛地轉過頭。
艾麗還站在通風口旁邊,幾縷金髮被氣流吹起,珍珠耳釘的光斑在牆上晃動,讓人看得頭暈目眩。
她右手插在褲兜裡,指節隔著布料凸起的弧度,好像藏著什麼硬物。
上週她幫我除錯過終端,當時她的手指還搭在我的手背上,說“林博士,這裡需要更精準的校準”,可現在,那溫度突然變得有些刺痛。
“我去確認一下。”漢斯摘下耳機,黑色工裝褲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經過我身邊時,我聞到了他慣用的冷杉味香水——這是他每次執行高危操作前必定會噴的,“幫我盯著資料流。”
西蒙敲擊鍵盤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我轉過頭,看見他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正盯著逐漸清晰的程式碼流:“金鑰匹配度97%……等等,林博士,你的u盤在發熱!”
我低下頭,果然看到金屬u盤貼著終端介面的地方正在發燙,就像一塊剛從火裡夾出來的煤。
十五年前實驗室失火的時候,牆縫裡的硬碟被燒得變形,我把它挖出來時,指尖還被燙起了水泡。
此刻這溫度,竟和當年一模一樣。
“叮——”
漢斯的手機在褲兜裡震動起來。
他正彎腰檢查艾麗的終端介面,背對著我們的身影突然僵住了。
我看見他摸出手機的動作很慢,慢得就像在水下一樣,然後他的肩膀微微下垂——這是他收到加密資訊時的習慣動作,上回我們追蹤暗網資料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垂著肩膀,說“找到源頭了”。
“艾麗女士需要補填裝置使用表。”漢斯直起腰,把手機塞回口袋,聲音又恢復了往常的平穩,“上週她借用過量子加密器,記錄還沒有歸檔。”
艾麗轉身的時候,珍珠耳釘閃了一下。
她的笑容很淡,就像浮在水面上的油花:“這就去。”她經過我身邊時,褲兜裡的硬物蹭到了我的手背——是個扁平的金屬片,可能是u盤,也可能是……竊聽器。
“解析成功!”西蒙的歡呼聲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終端螢幕上突然跳出一行明碼文字,座標、日期、人名在藍光裡跳動,最頂端是“世界樹計劃核心成員名單”幾個大字。
伊娃湊了過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這些名字……我在失蹤人口檔案裡見過。三年前失蹤的天體物理學家克拉克,半年前‘意外’墜機的生物工程師陳,還有……”她的手指停在了最後一個名字上,“林博士,這是你導師的名字。”
我盯著那個熟悉的簽名,喉嚨裡泛起一股苦味。
導師死於十五年前的實驗室火災,官方報告說是電路老化,但他最後留給我的語音郵件裡,背景音有重物拖拽聲和模糊的“座標17°32′”——和螢幕上的座標分毫不差。
“資料傳輸異常!”盧峰突然按住我的肩膀。
他的指尖涼得驚人,“流量峰值超過閾值200%,有東西正在往伺服器裡擠。”
西蒙的臉瞬間變得煞白:“是影子程式碼!菲利普那傢伙在資料包裡埋了陷阱,一旦解密完成就會觸發自毀程式!”他的手指在終止鍵上顫抖著,“現在切斷連線還來得及嗎?”
我盯著不斷跳動的銷燬倒計時,太陽穴突突直跳。
十五年前實驗室失火那天,我也是這樣盯著燃燒的伺服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三年的研究化為灰燼。
這次不能再輸。
“拔電源!”我抓起終端後面的電源線,金屬介面刮過桌面,發出刺耳的聲響,“盧峰,用物理隔離鎖死所有埠!”
伺服器的嗡鳴聲驟然消失,監控屏陷入了黑暗。
艾麗的工位空著,她的椅子被推得離桌沿有半拳的距離——這是她的習慣,她說這樣起身的時候不會撞到膝蓋。
可現在,那半拳的空隙,就像一道裂開的傷口。
走廊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抓起外套走向門口,經過艾麗工位的時候,發現她的咖啡杯還在——她向來不喝涼咖啡,除非走得很急。
轉角處的安全指示燈紅得刺眼。
我聽見前面傳來高跟鞋清脆的響聲,很慢,像是刻意放輕了腳步。
“林博士?”
那聲音像一根線,突然勒住了我的呼吸。
我抬起頭,看見艾麗站在走廊的盡頭,金髮被應急燈染成了暗紅色,右手還插在褲兜裡。
她身後的安全出口標誌在閃爍,紅光裡,她珍珠耳釘的光斑晃了晃,像一滴即將墜落的血。
走廊的應急燈仍在規律性地閃爍,紅光像潮水般漫過艾麗的臉。
她的手指在褲袋裡微微抽搐了一下,珍珠耳釘的光斑隨著這個動作晃得更急——那不是之前那種從容的搖晃,倒像是被線牽著的提線木偶在掙扎。
“我聽說你們找到了什麼?”她開口時,尾音比平時高了半度,像根繃斷的琴絃。
我盯著她瞳孔裡跳動的紅光,突然想起三天前她替伊娃頂班時,曾在凌晨兩點登入過受限資料庫。
當時她說是幫伊娃整理星軌異常報告,可伊娃後來告訴我,那份報告根本不需要夜間加急處理。
“你早就知道我們會找到什麼。”我的聲音比自己想象中更冷,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
十五年前導師的語音郵件突然在耳邊炸響,背景裡的拖拽聲、模糊的“座標17°32′”,還有艾麗上週除錯我終端時,故意用指尖摩挲我手背的動作——那根本不是校準,是在確認我有沒有攜帶防竊聽裝置。
她的臉色瞬間白過牆皮。
喉結上下滾動兩下,突然轉身就跑。
皮鞋跟在地面敲出急雨般的聲響,可剛跑出兩步就撞進一堵人牆裡。
漢斯不知什麼時候從安全通道轉了過來,冷杉味香水混著電流焦糊味撲面而來。
他單手扣住艾麗的手腕,另一隻手從她褲袋裡摸出個銀色金屬片——正是量子竊聽器,和我們在伺服器機房找到的碎片紋路完全吻合。
“她的終端裡有定時刪除程式。”伊娃的聲音從對講機裡炸出來,“我剛黑進她的雲盤,發現半小時前上傳了‘世界樹計劃’關鍵詞壓縮包。”艾麗的手腕在漢斯掌心劇烈掙扎,卻像被鐵鉗夾住般動彈不得。
她盯著我身後的實驗室門,眼睛裡燒著某種近乎絕望的光——那裡有我們剛解密的核心名單,有能掀翻整個陰謀的證據。
“林博士!”盧峰的喊聲響徹走廊。
我轉身時,看見實驗室的監控屏重新亮起了藍光。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額髮被空調風吹得翹起一撮:“影子程式碼的自毀程式沒完全切斷!我逆向解析發現,這用的是斯隆教授早年研發的‘黑盒演算法’——”他突然頓住,喉結滾動兩下,“只有當年參與過‘星軌異常’專案的人,知道解除口令。”
斯隆教授。
我耳邊嗡地一響。
十五年前實驗室火災後,官方報告裡他的名字被劃了個黑框,可導師臨終前的語音郵件裡,分明有他喊“快鎖死核心資料”的聲音。
那年我在廢墟里扒出半塊燒變形的硬碟,上面刻著“世界之根”四個小字——當時我以為是導師的筆記,現在想來,那更像某種密碼。
“世界之根。”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盧峰的手指懸在確認鍵上方,抬頭看我。
我又重複了一遍,每個字都像砸在鋼板上:“世界之根。”
程式碼流突然凝固。
綠色進度條從0%跳到100%的瞬間,實驗室所有螢幕同時亮起刺目的白光。
等我眨掉眼前的光斑,新的介面已經展開——那是幅立體星圖,無數發光的脈絡從獵戶座方向延伸出來,像極了導師畫在黑板上的“世界樹”草圖。
而在星圖最下方,一行小字正在緩緩浮現:
“本專案最終執行人:林宇。”
我的指尖抵在終端邊緣,能清晰摸到金屬外殼的紋路。
十五年前實驗室火災時,我也是這樣站著,看著導師的研究資料被火舌吞噬。
此刻螢幕上的字卻比火焰更燙,燙得我眼眶發疼。
盧峰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溫度透過襯衫滲進來,可我只聽見自己心跳如雷——
我就是那個最終執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