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錄影

冷敬吃力地挪動滑鼠，點選螢幕上的“回放”按鈕。

這種老式滾球滑鼠用起來真吃力，螢幕上的指標亂晃，就像有雙無形的手在爭奪控制權。

其實只是元器件老化，定位不準而已。

隨著錄影開始回放，顆粒粗大的畫素在冷色調的螢幕上跳動變換。

可惜，鏡頭裡的溪源山路口始終沒有出現艾莉婕的身影。

雖然高盧血統的艾莉婕身材比較嬌小，但再怎麼說也比路口的垃圾桶高，不可能看漏。

於是他擴大搜尋範圍，把其餘五個攝像頭的錄影也調了出來，從昨天傍晚開始看。

【錄影一，10月27日下午16:32:14】

畫面中，一群穿著禮服的高中生從郵局前的馬路上走過，時不時吹響手裡的樂器。

圓號、短號、單簧管攪成一團，咿咿呀呀的很滑稽。

【錄影二，利茲餐館，17:16:22】

街邊停滿了就餐者的車輛，餐館的一名員工把玻璃上的“今日特供”的推薦菜品從煎三文魚翻成了黃油菲力。

此時餐廳已經坐滿，幾名剛下班的建築工人從皮卡車上搬來一堆木料搭成臨時餐桌，在路邊大快朵頤。

【錄影三，警察局正門，17:31:43】

突如其來的戒嚴令讓小鎮亂成了一團。

三名警察試圖維持戒嚴秩序，德魯警長勸說情緒激動的建築工人回家。

僵持幾分鐘後，建築工人們罵罵咧咧地上車離開。

街對面的利茲餐館草草結束營業，老闆米爾斯和他老婆莎拉正在關燈，櫥窗裡的暖色光一點點消失。

這時，

畫面邊緣，

一團黑乎乎的流浪漢出現在警局門口。

這把坐在螢幕前的冷敬嚇了一跳。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流浪漢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畫面中，寒風吹得警察局前的國旗嘩嘩作響，

流浪漢裹著一團爛抹布，身上的布條也隨風飄舞。

他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站在攝像頭下，怪異的姿態引起了德魯警長的注意。

“嘿，先生，請你立刻回家或者就近尋找避難所！”

警長朝著他的背影勸告。

可流浪漢對德魯的勸告毫無反應。

警長正要靠近，這時手裡的對講機傳來同事的求助：

“矮木街11號發生汽車追尾事故，需要支援。”

“收到，我馬上過來。”

警長只好撇下流浪漢離開警局，

因為步子太急，離開時他還險些摔了一跤。

眼看警長離去，冷敬再次拖動進度條，來到十分鐘之後的畫面。

可詭異的是

流浪漢，

竟然憑空消失了。

彷彿這是一幀剪輯後的畫面，完全沒有看到他離去的過程。

就這樣硬生生地從螢幕上被抹去。

冷敬捏緊了滑鼠，

心想可能是電腦太老舊，

某些系統故障導致畫面丟失。

但除了流浪漢以外，周圍的行人都還在畫面上。

這顯然已經不是“監控系統故障”能解釋的。

儘管這個畫面有些驚悚，

但流浪漢的去向並不是目前的重點，

克蘭平時就有很多這種神叨叨的流浪漢，

於是他咬著嘴唇繼續翻看錄影。

然而從戒嚴令頒佈再到午夜的這段時間，

亂糟糟的街道逐漸變得冷寂，

他也沒有看到艾莉婕的身影。

這完全符合他從車轍和腳印裡得到的判斷，

說明艾莉婕是今天上午離開的杜蘭山莊，昨晚並沒有來矮溪鎮。

昨晚沒來，今天也沒來，

難道她半路折返回家去了？

總不可能鑽進大雪覆蓋的森林裡了吧？

冷敬忽然覺得一陣頭疼，頭皮隱隱抽動。

他無力地後仰，完全背靠在椅背上，

看著空無一人的錄影畫面心急如焚。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的時候，

透過眼角的餘光，

他看到原本空曠的螢幕上，竟然再次出現了流浪漢的身影。

冷敬打了一個寒顫，他立馬坐正，拖動滑鼠把畫面放大。

【畫面三，10月28日00:02:32】

午夜。

這時矮溪鎮的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

流浪漢又憑空出現在畫面中。

只見他一瘸一拐地往前挪了幾步，

像生鏽的機器人，

手臂一停一頓地向上抬，

按下警察局的門鈴。

“嗶......”

幾秒種後，對講機裡傳出德魯警長疲憊的聲音。

“現在是戒嚴時期，請立刻返家或者就近尋找避難所。”

德魯為了清空街上的居民累得精疲力竭，午夜的他已經沒有耐心再多費口舌，只想儘快把訪客趕回家。

不料話音剛落，流浪漢發出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

“喀喀喀......”

甚至很難說這是人類聲帶能發出的“笑聲”。

更像某種家畜和烏鴉的合成音訊，

透過電腦古老失真的音響播放，詭異至極。

聳動肩膀笑了幾聲，流浪漢問道：

“親愛的德魯警長，你是否「孤獨」？”

聽到這話，冷敬猛然想起來昨晚在尼克家聽到的那個聲音。

同樣莫名其妙的問題，

都在問對方是否「孤獨」。

像是某種暗號，

讓人聽得雲裡霧裡。

難道流浪漢就是怪客嗎？

可矮溪鎮和黑橡林相隔四十公里，

他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冷敬接著看下去，

螢幕裡的流浪漢在沉默片刻後，自顧自地對警長說：

“哦，看來你今夜「有伴了」。我們來日再會。”

聽到這句話，冷敬立刻按下暫停鍵。

昨夜，尼克家門口的怪客也說過這句話。

那時尼克有自己陪伴，怪客的話還算有點邏輯。

但透過安裝在警察局內部的【攝像頭四】的錄影可以看到，

整晚過去，這裡只有德魯警長一個人在值班。

他哪兒來的“伴”啊？

冷敬不清楚流浪漢這樣說的目的，只好繼續透過其他的幾個畫面尋找艾莉婕的身影。

但直到他把進度條拖到自己出現在利茲餐館外，也沒有看到女友出現。

【畫面三，10月28日09:14:53】

這是錄影畫面的最後一段。

自己從車上下來，趴在餐館玻璃上努力向裡面張望，然後用力拍了拍櫥窗，又在門口晃了晃。

這時畫面外傳來了德魯警長的聲音，自己轉身看向街對面，背朝著餐館。

這個場景就在十幾分鍾之前，他很熟悉後面發生的對話，於是挪動滑鼠打算關閉錄影。

然而就在游標掠過錄影畫面時，

他看到，

自己背後的餐廳玻璃裡，

隱約浮現出人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