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過中天，曹紹滿頭大汗的從殿內倒退著出來，小心的關上了殿門後，從肺腑中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濁氣。
“哎，族父的威嚴，還是不減當年啊。”
小聲的呢喃一句，曹紹不敢多做停留，循著遠處若有若無的火光，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看那樣子，當真是半息都不願停留，好似身後有什麼大恐怖一般。
偏殿內，曹節重重的咳嗽了幾聲，亦是低聲呢喃了一句：“分明到了入夏時節，咋感覺這般冷哩？”
可偌大的偏殿內，唯有一人一燭耳。在那燭臺上，暗淡的火苗搖曳著身姿，似是在無聲的回答他一般。
末了，又是一陣重重的咳嗽聲過後，曹節和衣躺下，渾濁的目光彷彿沒有焦距一般，望著上方的橫樑，口中喃喃道。
“看來我也快要去見祖父與阿翁了，呵～”
“可我曹氏，未來該何去何從呢？”
想到這裡，曹節感嘆自己已經做到了人臣的頂點，再往上，就是那...
但這個想法剛冒出來，曹節就不敢往下想了。
兩漢養士幾百年，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曹氏，亦不是他一介閹人能想的。自己能夠把持朝堂這麼多年，讓家族在自己的手上達到鼎盛，已經是沒有愧對列祖列宗了。
只可惜，自己已然垂垂老矣，家族又處於風口浪尖之中。族中的那些小輩，平日裡做下的諸多惡事，興許在自己死後，會被人清算吧...
未來曹氏這艘小船，又如何能在這風雲詭譎的朝堂中立足呢？
想到這裡，曹節伸出手，使勁的朝上方胡亂抓去，口中不甘的怒吼道：“難道我曹氏富貴了幾百年，卻要在老夫手上走向沒落了嗎？”
“續我曹氏血食者，破石乎？阿紹乎？...”
“亦或是...王蒼乎？”
說到最後，曹節自嘲的笑了幾聲。對於口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外族人的名姓，感到濃濃的悲哀與可笑。
他王蒼一個外族人，如何能保全自家宗族？
“要不要讓此子入贅我曹氏？”
“反正此子家中也無甚親族...”
“王蒼...王蒼...王允！”
忽的，曹節陡然記起，之前在朝堂上，侍御史王允好像說自己是此子的族父？
“對啊，此子已經封侯，未來定然是要回歸宗家的。就算是自己想要讓其入贅，也是困難重重。”
“罷了...罷了...”
曹節頗有些惋惜的嘆了幾聲，覺得自家那些族子、族孫皆是爛泥扶不上牆的泥胎木偶一般的人物，哪比得上王蒼此子的一麟半爪。
此子給曹節的感覺，就像是看到了前漢武帝時的冠軍侯一般。
雖年未弱冠，卻在兵爭、商賈、為官、待人接物上頗為老成，有著與他這般年紀不該有的穩重姿態。
就在此子之前，曹節其實很羨慕自己那位已經逝去多年的同僚，曹騰！
其養子曹嵩，雖是中人之姿，但曹嵩那位不受待見的庶子曹操，倒是讓曹節頗為喜歡。
同為曹姓，曹節對曹操其實天然有幾分親近之感，雖然曹操此子挺能鬧騰，但名氣亦是不小。
只可惜，王蒼進入了他的眼簾，再加上曹操此子已經續絃，自己想將曹操收為姻親的念頭，只好深藏心底。
是以，今日的曹節一改往日做派，讓從子曹紹直接將女兒送到王蒼家宅中。
可惜的是，自己年少時便去了勢，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不然這等好事，豈能讓給阿紹？
盤算到這裡，曹節覺得有必要將王蒼招來，“好聲好氣”的和他說說話了。
忽的，一股疲憊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曹節只覺眼皮緩緩耷拉下來，口中感嘆道。
“祖父，阿翁，漢豐好像有些累了...”
空曠的偏殿依然靜悄悄的，就連蚊蟲振翅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曹節在說完最後一句話後，開始打起了呼嚕，聲音時大時小，好似一道破風箱似得。
又不知過了多久，就連那黯淡的燭火，也悄然熄滅，使得偏殿內，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
王蒼家中的高臺之上，與荀攸暢談了許久的王蒼感覺荀攸的精神頭似乎有些不佳，當即說道。
“公達，如今夜已深了，先去歇息吧。”
荀攸聞言，強自打起精神，滿臉倦色的衝王蒼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說道：“主公，關於...”
荀攸話還沒說完，王蒼就起身將其拉起，而後半拉半拽的把荀攸給帶下了樓，笑說道。
“夫古往今來成事者，大多壽長且身體康健。”
“看如今的夜色，想來離天明不過一二個時辰。”
“公達你可是吾的首席軍師，未來需要依靠你的地方還有許多。如若現在就把你給累垮了，日後如何能驅使你為吾分憂？”
說到這裡，王蒼將荀攸那瘦削的身子往前推了推，神神秘秘的說道：“稍後吾讓延壽給你送一份小小的‘禮物，’快回房中等候，片刻就到。”
說到這裡，王延壽也從牆角中轉出，恭敬的應了一句。
荀攸見狀，只能無奈的往居所走去，但卻是一步三回頭，臉上滿是猶豫之色。
廳門前，瞧見荀攸終於挪出院門，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後，王蒼頭也沒扭的笑說道：“家中新買的美婢不要留，明日吾進宮當值後，就馬上著手散給眾人。”
“這該如何分配，延壽我就不教你了，按照其負責的差事來就是。”
說到這裡，王蒼莫名的笑了笑，說道：“未曾想，曹孟德那廝當真是個喜歡寡婦的...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那兩名俏寡婦能不能稍解曹孟德這好色之徒的塊壘，讓其不再惦記僑兒姐了。”
王延壽聽到“僑兒姐”三個字時，拳頭不由得捏了起來，在寂靜的廳門前，發出了“咯吱咯吱”的清脆聲響。
王蒼走到王延壽近前，感嘆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曹孟德此人，如若再敢惦記，吾自有應付的方法！”
“對了，延壽，公達那裡挑兩個模樣出眾，好生養的美婢過去，勿要讓其久等。”
“去吧...去吧...”
話落，王蒼拍了拍王延壽的臂膀，示意其快些動身。
王延壽點了點頭，自往院外走去。
目送伴當走遠的王蒼瞧了眼月色，發現並沒有什麼好看的之後，掃興的搖了搖頭，示意躲在暗處的典韋跟上，抬腳就往後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