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綾這會兒的心情很差，差到想讓家奴將在場的這些女子給捆縛起來，狠狠的抽一頓鞭子來解解氣。
可環顧左右的她忽然發現，這會兒自己是在王蒼家，而不是羽林中郎將的官署中。
是的，你沒聽錯，就是羽林中郎將的官署。
曹綾其父曹紹，便是那日帶王蒼進宮的那位曹將軍！
平日裡，曹綾跟隨其父居住在官署中，這個屬實再正常不過。曹紹的來歷也不用多說，南陽新野曹氏子也。
與現今名滿天下的什麼汝南袁、弘農楊、潁陰荀相比，新野曹氏的發跡比他們還要早得多。
只可惜，這麼一個世宦兩千石的顯貴士族，名聲在後世屬實不顯。
當然，新野也不是沒有顯貴的大姓。諸如同縣的鄧氏、陰氏、來氏這些，皆是後族冠姓。
關於這些姓氏之間的事，此處暫且不表。
說實在的，有這麼一個把控著內外朝的五朝老人為大父，又有一位比兩千石的大吏為父，加上顯赫的家族背景，曹綾確實有驕橫的資本。
對於大父要將她送到一個偏鄙州郡來的青年家中時，曹綾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不明白！
不明白以自己家族的權勢，連納采、聘禮這些都沒給，就輕易的將她這等主支宗女送上門去給別人？
那這人的家族，是何等顯貴？
難道是又一個前漢宣帝？或是天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心中的理智和曹綾所知道的情報告訴她，都不是！
腳下這處宅院的主人，不過是一郡大姓的小支孽子，勉強靠著大父的關係，博了一個少年亭侯罷了。
侯爵？
呵～
曹綾心中冷笑幾聲，滿是對這位靠“走後門”才當上列侯的青年的不屑！
別說列侯了，就算是諸侯王招自己去做王妃，那自己也配得上！
沒錯，以新野曹氏的家聲與閥閱，就是配得上！
是以，當曹綾被滿臉不捨的阿翁送上車時，滿心滿肚都是委屈！
她委屈自己，委屈未來幾十歲的日子裡，都要與那滿是羶腥的陌生青年作伴！
還好...還好阿翁還算是愛自己，沒有讓自己一個人前來。曹綾心中如是安慰道。
話又說回來，曹紹確實大方。
大方到王蒼緩步走進會客廳中，發現竟然沒有能夠下腳的地方！
入目，滿地皆堆積著造型古樸厚重，但卻異常華美的黑漆朱繪鳳鳥紋木箱！
王蒼心想:曹節這老賊，好大的手筆！
廳中上首處，一位看著年紀不大的少女，此刻正一手叉腰，另外一手劍指著默不做聲的王延壽與臉色有些難看的僑兒與王霜等女眷，口中還喝罵道。
“你這賤婢，莫不是得了你家主人些許恩寵，就自以為能在家中作威作福？”
“呸！”
說著，這少女直直的衝著僑兒啐了一口，接著喝罵道：“你以為你母想要來這地方？”
“要不是...”
說到這裡，曹綾強自壓住火氣，將一些不該說的話給硬生生憋了回去！而後氣勢不減，接著說道。
“要不是族中長者喜歡你家主人，我會屈身到此處來？”
“到你家來就算了！”
“你家主人遲遲不肯出來，端得是擺了好大一副的架子啊...”
“我只給汝等百息！”
“百息過後，就別怪我不留情面，將此事告知族中長輩知曉...哼哼...”
說到這裡，少女似乎是罵累了，轉回到王蒼經常坐著的上首處坐定，開始饒有興趣的打量起僑兒等人的表情，想看看她們會不會乖乖聽自己的話。
另外一邊，僑兒沒有馬上去收拾臉上的汙穢，反而是用手緊緊的抓住了王延壽的手腕，防止他脾氣上來，一刀將此女...
好在，沒過多久，王延壽似乎想明白了什麼，緩緩將緊繃的拳頭鬆開。
僑兒見狀，長舒一口氣，將有些發麻的右手抽了回來，而後從袖口掏出一方絹帕，仔細的清理起臉上的汙穢。
“僑兒姐，我這就去喊大兄。”
王霜低聲在僑兒耳旁說了一句話後，轉身便想往外走去。
可剛轉身，便迎面撞上了一堵牆似得，把她纖細的身子碰得往後連退幾步。
抬頭去看，發現那人不正是自己要尋的兄長，王蒼嗎？
“大兄，你終於來了！”
王霜先是一愣，接著又有些委屈。
“好了，都及笄了，還和沒長大似得。”
一邊說著，王蒼一邊揉了揉王霜的腦袋，然後和王延壽笑了笑，接著抓起僑兒的手，將那方絹帕不由分說，直接一把奪了過來。
待到將散佈在僑兒臉上、鬢角、髮絲間的汙穢之物給擦淨後，王蒼方才拍了拍僑兒那有些粗糲的手心，示意她帶著王霜等女眷先出去。
見是王蒼，僑兒那緊蹙的雙眉瞬間舒展，泛著堅毅的眼神也柔和不少，眼眶中還隱隱有晶瑩之色！
作為家中年紀最長的女子，她雖然不知道曹綾與曹綾背後的家族是何等威風，但堆滿整個會客廳的陪嫁禮品告訴她，此女的來頭，極大！
是以，僑兒只能將自己的火爆性子給強壓下去，耐心與此女溝通，交談。
“你就是我未來的良人？”
見王延壽與僑兒等女眷在這人的招呼下，順從的轉身往外走去，曹綾不用多想，便知道眼前這人就是自己未來的夫君，王蒼！
那個從滿是羶腥的草原來的“鄉野土著！”
王蒼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將目光看向左側，那裡站著兩名與上首少女有三分相似的女子。
“你們也先出去吧。”
“哦，對了，還有這位老丈。”
說著，王蒼溫和的衝著三人笑了笑。
兩名女子沒有理會王蒼，將目光投向坐在上首的族妹，靜靜的等待著她的回答。
而那名老者似乎地位不低，見王蒼態度還算不錯，滿意的點了點頭，聲音嘶啞的說道：“老朽不過是一介家奴，家主太過客氣。”
“不過，我家女君雖被族長點名嫁給雲中亭侯您為妻，但明日清晨之前，老朽還是曹氏的家奴，得聽話主人家的話。”
話落，站在兩女身後的老者亦對王蒼還了個笑臉，臉上看不出什麼告罪的意思，反而與上首的少女一般，神色中帶著些許戲謔。
曹綾擺了擺手，說道：“先出去吧，聽我的命令再進來。”
“唯...唯...”
三道整齊的應諾聲傳來，站在原地不動的三人亦“順從”的往外走去。
伴隨廳門輕微的閉合聲，此刻的會客廳內，就只剩下了曹綾與王蒼二人。
王蒼往前走了幾步，藉著廳內明亮的燭光，將此女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該說不說，曹氏的基因確實不錯。
雖然曹節老得就和一截乾枯的樹皮似得，但其族內的女子，確實生得一副好皮囊。就算以王蒼的眼光來看，此女也是位一等一的美人。
只可惜，後世諸多繁雜且厚重的歷史書籍與文獻中，能勻給她的筆墨，屬實有限。
或者說，根本就沒有...
待到打量完後，王蒼先是整理了一番儀容，接著又將身上的衣物給收拾齊整，妥帖後，方才作揖說道。
“雲中王蒼，見過曹氏貴女！”
上首處，不僅王蒼在打量曹綾，曹綾亦在打量王蒼。
之前隔得遠，曹綾只覺這人身形還算高大，心中表示：尚可。
接著，王蒼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上首案几近前後，曹綾方才將此人的面容看清。
只見兩側的燭光打在這名高大的青年男子側頰，好似為其周身覆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令曹綾莫名的心神失守了片刻。
耳尖微熱，心中卻是暗啐道：長得還算...還算不錯。
接著，又見這“還算不錯的土著”當先行禮，曹綾只覺自己應當還個禮。
不知怎的，腦袋也跟著一熱，曹綾下意識的就回道：“南陽曹氏女，曹綾，見過...見過良...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