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龍世界,草原。

寧道奇騎著一匹奪來的戰馬,向南飛馳。

老道道袍凌亂,披頭散髮,顯得甚是狼狽。

更驚人的是,他嘴角竟然隱有血漬,還不時咳嗽兩聲。

身為大宗師,居然控制不住氣息,嗆咳出血沫,可見寧道奇傷勢有多麼嚴重。

之所以受此重創,乃是因為他誤判了畢玄的決心。

當日他夜觀天象,發現肅殺軍氣起於北方,似有大舉南襲之意。

但天機深奧晦澀,即便寧道奇境界極高,也不敢貿然肯定觀測就一定準確,故此親身趕至大草原,欲一窺究竟。

之後他就發現,突厥居然真的在聚兵!

不僅突厥本部大舉聚兵,連臣服於突厥的契丹、室韋等諸多部族,都接到了突厥的徵調令,要求各部派遣青壯精騎,自備兵甲糧草,往涇州匯合。

至於目標,突厥也並未隱瞞,就是直指大唐,甚至宣揚要攻破長安,飲馬渭河,將關中化為大突厥的草場!

突厥承諾,若擊破長安,允許各部在長安大掠三日,財帛女子任憑自取。

此諾一出,草原各部士氣大振,踴躍出兵,一隊隊精銳騎兵,帶著大車,趕著牛羊,自各自部族出發,向著涇州方向開進。

更可怕的是,據寧道奇探得的訊息,這一戰,畢玄將親自領兵!

得知此訊息,寧道奇毫不猶豫,獨身一人找到畢玄,向畢玄邀戰——寧道奇曾經與畢玄戰過一場,當時兩人鬥了個不相上下。

但這些年,寧道奇道法日益精深,武功也隨之水漲船高,而畢玄則在突厥事務上分心太多,寧道奇即使不擅殺伐,也自信全力以赴的話,能勝過畢玄一招半式。

故此寧老道欲與畢玄賭鬥勝負,令畢玄放棄此次征伐。

卻沒想到,從不畏懼任何挑戰的畢玄,這次竟未答應他的邀戰。

“身為武人,我本該接受寧道兄的邀戰。但身為突厥人,此役關乎我突厥興衰乃至存亡,畢玄不敢為一己之慾,誤我突厥存亡!寧道兄,對不住了!”

畢玄以這番話,回應了寧道奇的邀戰。

雙龍世界的高手,面對與自己差不多層次的武者挑戰,若是畏懼怯戰,一不留神就會心靈蒙塵,嚴重的還會影響武功進境。

但畢玄此次手握“大義”,為了國家大義,拋下個人榮辱,不僅不會對自身心靈造成任何影響,反而更能堅定他踏平大唐、斬殺陸沉的決意與氣勢。

所以回拒寧道奇挑戰之後,畢玄又毫不客氣地派出了三千金狼軍圍殺寧道奇。

畢玄則在外圍以氣勢壓迫牽制,令寧道奇始終要分出大部分心力,提防他的暴起突襲。

最終,寧道奇以被畢玄突襲擊中一招為代價,借力突出重圍,之後便是一路南奔。

以寧道奇的修為,即使受傷不輕,一旦突出重圍,那麼等閒高手也是追之不及。

唯有畢玄,才有能力追殺。

但寧道奇乃是大宗師,若是被逼得太急,瀕死反擊之下,畢玄也要付出慘痛代價,才能取寧道奇性命。

中原還有一個陸沉,被畢玄視為哪怕付出慘重代價,也要除之而後快的頭號威脅。

至於寧道奇,武功雖高,卻只是個修道的散人,不懂戰陣,威脅不大。

且此番受傷,一年半載都恢復不到全盛,在畢玄看來,寧道奇暫時已不算威脅。

因此畢玄沒有追殺,任憑寧道奇逃離,只給頡利傳了一道口信,令他派遣使者前往長安問罪。

聚兵之事,既然已被寧道奇偵知,那就再添一把火,給李唐製造些混亂!

於是當寧道奇帶傷回到關中,帶回突厥大舉聚兵,武尊畢玄即將親自領軍進攻大唐的訊息,大唐朝野一片震盪驚惶之時,突厥使者又到了。

……

長安,太極宮,太極殿。

唐皇李淵端坐皇座,滿朝文武分列殿中,中間是一個趾高氣揚的突厥使者,正自唾沫橫飛,大放厥詞。

“交出陸沉!或者交出陸沉的首級!”

突厥使者神情睥睨,看著臉色鐵青的李淵,冷笑道:

“半月之後,倘若那陸沉的首級,還未送到我大突厥汗庭……你們就等著尊者親領的二十萬鐵騎,橫掃關中,踏平長安吧!”

“放肆!”

“大膽狂徒!”

“找死!”

幾個脾氣火爆的文武大臣齊齊怒斥,恨不得將這突厥使者斬殺當場。

“眾卿稍安勿躁!”

李淵強忍怒意,喝止群臣,又對使者說道:

“使者且先回驛館休息,待我等商議一二,再回復使者。”

突厥使者冷哼一聲,環顧殿中:

“記住,你們只有半個月時間!”

……

儘管李淵下令封鎖訊息,但突厥使者來時,就已大肆宣揚,因此那半月之後,若不交出“神劍公子”陸沉首級,則武尊畢玄便將親率二十萬鐵騎,橫掃關中,踏平長安的訊息,不到一天功夫,就已在長安城傳得沸沸揚揚。

長安城中,一時人心惶惶,甚至隱有亂象。

如今的大唐,還不是那個威加四海、萬國來朝的盛唐,還只是一個剛剛平定關中的割據勢力。

以大唐當下的實力,根本禁不起突厥全力一擊。

武尊畢玄若真領兵來犯,橫掃關中,踏平長安,還真就不會是一句虛言。

二十萬鐵騎威脅下,不少人拖家帶口,想要逃離長安。

一些世家,甚至已經在暗地裡準備書信,要與突厥人聯絡。

也有不少大臣,在朝會上不敢當眾勸李淵同意突厥人的要求,可散朝之後,紛紛私下求見李淵,欲勸李淵答應突厥條件。

其實李淵最初又何嘗不想答應?

作為一個標準的政治動物,李淵既然可以因為陸沉的強大,對他各種巴結奉承,當然也可以因為畢玄與突厥的威脅,出賣陸沉。

可問題是……

他辦不到啊!

魔門八大高手中的四位,聯合晁公錯等一干知名高手,十八人圍攻一人,都給陸沉一通砍瓜切菜,殺得只剩一個晁公錯僥倖逃生,李淵上哪兒去糾集比那更豪華的陣容?

至於說調動大軍圍殺……

金剛不壞了解一下?

兩把各重三百七十多斤的大銅錘,所過之處人馬俱碎瞭解一下?

李淵最初,確實驚懼惶恐,乃至動過答應突厥人要求,出賣陸沉的念頭。

可是仔細權衡之後,他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其它選擇。

拒絕突厥,可能會死。

出賣陸沉,一定會死!

正猶豫糾結時。

有宦官來報:

“陛下,秦王回朝!求見陛下!”

“我兒世民回來了?”

李淵大喜:

“快,叫世民來見我!”

當緊急飛馬返回長安,徵袍都未及更換的李世民昂然進來,與李淵行過君臣之禮後,不待李淵開口,李世民便慨然說道:

“父皇,突厥人的要求,絕不能答應!孩兒掃平西秦之後,得西秦猛將翟長孫投效,又得兩千西秦精騎,加上我本部一千玄甲鐵騎,已有三千鐵騎!孩兒願領這三千鐵騎,與突厥決一死戰!”

李淵一驚,失聲道:

“突厥可是有二十萬大軍!”

李世民道:

“必然沒有二十萬!父皇長年與突厥打交道,怎會不知突厥虛實?若真拉出二十萬騎,其中只怕將有一半,都是連皮甲都配不上一領的普通牧民!”

李淵皺眉道:

“草原全民皆兵,普通牧民,也是能騎馬射箭的。”

李世民胸有成竹:

“只是能壯壯聲勢,打打順風仗而已。武尊畢玄既親自領兵,必不會帶這種弱兵。再者,突厥既然限時半月,揚言半月之後便要出兵,那麼從時間上看來,也來不及聚兵二十萬,依孩兒推斷,最多能聚十萬精銳而已。”

李淵苦笑:

“你要以三千騎兵,去對抗突厥人十萬精銳?還是武尊畢玄親領的十萬精騎?”

李世民呵地一笑:

“孩兒倒不敢如此狂妄。只是……我們不是還有神劍公子麼?”

……

長安西市,福聚樓。

前來長安探查“楊公寶庫”的寇仲、徐子陵,正戴著人皮面具,偽裝成兩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坐在三樓雅座,一邊品嚐這西市第一酒樓的招牌美食,一邊豎著耳朵,聆聽樓中食客們的議論。

“秦王已經回長安了!據說要親自領兵,往拒突厥大軍!”

“秦王有多少兵?”

“足足三千玄甲!”

“……你莫不是在說笑?”

“昔年張遼八百就可以破十萬,秦王三千玄甲還不夠啊!”

“呵呵。一個是孫權帶領的十萬江東弱旅,一個是武尊畢玄親率的二十萬突厥鐵騎,你覺著能一樣嗎?”

“秦王府的人可是說了,秦王親口論斷,突厥必不可能有二十萬大軍,至少得打個對摺!”

“打對摺那也有十萬啊……話說回來,大唐應該也能聚兵二十萬吧?”

“是能聚兵二十萬,但這般動員起來的大軍,大半都只能用來守城,跟突厥鐵騎野戰,想都不要想。而能夠與突厥野戰的精銳步卒,才剛剛跟隨秦王打完西秦,都沒來得及好好休整。若是急行軍趕回來,哪怕趕得上趟,那也要變成疲兵,白白給突厥送人頭而已。”

“北邊的兵馬呢?”

“梁師都、劉武周都在徵發大軍,意圖南下,北邊的兵馬也動彈不得……”

“那完了!沒有足夠與突厥野戰的兵力,即使能夠守住長安,關中也要給突厥鐵騎踐踏成一片焦土!”

“誰說不是呢?若是鄉野村莊都給突厥鐵騎燒殺擄掠禍害光了,守住城池又有何用?”

“大唐……會不會就此傾覆?”

有人忽然朗聲道:

“休說喪氣話!秦王能征善戰,三千玄甲,大有可為!”

“突厥有十萬精騎。”

“我們有神劍公子!神劍公子,有萬夫莫當之勇,當初在南陽,單人獨劍,陣斬朱粲,大破迦樓羅軍;邙山之戰,衝鋒陷陣,領兩千騎兵,大破李密四萬主力。此次神劍公子與秦王聯手,三千玄甲,破十萬突騎,不在話下!”

“可武尊畢玄……”

“武尊畢玄又如何?我們有神劍公子!畢玄敢來,管叫他有來無回!”

陸沉的名望終究有夠響亮。

剛剛掃平西秦的李世民也是風頭正盛。

強強聯手,還是能給人不少信心的,至少此刻酒樓裡的食客們,雖然仍因武尊畢玄的威名面帶憂色,但至少不像之前那般惶恐不安了。

見陸沉名號一出,就能安定人心,寇仲不僅大是羨慕,對徐子陵說道:

“要是哪天,我也能像陸大哥一樣威風,這輩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徐子陵說道:

“那可有得努力了。至少你可做不到像陸大哥一樣,連李密那種大高手的重擊都能用咽喉硬頂。”

他們曾親眼見證陸沉陣斬李密,最清楚陸沉的“金剛不壞”,並非以訛傳訛,而是真正有著非人般的強橫體魄。

這樣的體魄,用在戰場上,那就是字面意義上“萬夫莫敵”的戰爭主宰、殺戮魔神。

所以,寇仲和徐子陵比長安人更有信心,覺著陸沉出馬,還真有可能擋住畢玄和十萬突厥鐵騎。

當然,擊敗突厥大軍,寇徐還是不敢想象。

畢竟那可是武尊畢玄啊!

這時,忽聽有人叫道:

“快看,下邊那是不是神劍公子?”

此言一出。

三樓食客,紛紛起身,或開啟窗戶,或奔至露臺,向下打望。

寇仲和徐子陵的雅座剛好臨窗,兩人起身走到窗邊,往下望去,就見一個英武挺拔的黑袍青年,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之上,正自下方街道路過。

青年身邊,有五騎相隨。

其中行在他左右的兩騎,長安人民還都比較熟悉。

黑袍青年左邊的一騎,是一位身著玄黑勁裝,外著紅綢罩衣,腰佩長劍,身形嬌小玲瓏,嬌顏冷若冰霜的少女,正是嗜武成痴,經常在市井挑戰高手的獨孤閥大小姐獨孤鳳。

青年右邊的一騎,身著火紅騎裝,腰束玄黑腰封,明媚颯爽,大氣優雅,正是曾經領兵數萬,縱橫關中的大唐平陽公主,李秀寧!

而後排三騎也是女子,皆重紗遮面,看不清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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