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拎著硃砂瓶、抓住一把黃紙塞進腰間,撒腿就跑,嘴裡還破口大罵:“張老頭你個老狗東西!你不是說畫張符能鎮得住嗎?!鎮個錘子啊!”
他一邊衝一邊喘,“我真是信你邪了,這哪是畫符,這是要我見祖宗去啊!你個挖坑給孫跳的老狐狸!”
他邊跑邊回頭看一眼,煤油燈早在剛才被風吹滅,那片墳地早已陷入漆黑。而那隻從墳裡伸出來的手,此刻已連著半截身子從地裡爬了出來。
那玩意動作極快,一聲嘶吼,像破風箱裡扯碎的鬼叫:“——啊——吼!!”
整個山溝溝彷彿都炸了。
沉睡在林中的鳥群頓時驚飛,噼裡啪啦從樹上騰起,一時間黑影亂舞,羽毛紛飛。而那具屍骸,卻一步滑出,竟像活人般利落地攔在顧雲面前!
顧雲一個急剎,差點沒當場撞上它,腿肚子頓時抽筋,愣愣地看著那“人”。
那不是人。或者說,是一個“人形的東西”。
它瘦得像是樹枝扎出的骨架,身上裹著碎裂發黃的壽衣,雙手五指修長如枯鉤,灰白皮肉緊貼骨頭,臉瘦得皮包骨,眼窩深陷發黑,鼻樑早已塌掉,嘴巴裂成兩個血洞,牙根發黃,一張一合間發出“咯咯”摩擦聲。
“媽呀……”顧雲眼珠一翻,“這也太特麼醜了……”
還沒等他喊完,那東西已經動了。
它突然一個前撲,抬爪便朝他臉上招呼過來。顧雲身子一側,雖然避開了要害,但左肩衣服“刺啦”一聲被撕開一道長口子,面板上也被抓出幾道血痕。
“不是你下死手啊?”他嚇得不輕,沒顧得上傷勢撒腿就跑。
那玩意顯然不準備放他走,腿長得像竹竿,每步都比顧雲大出一截。
“你個臭老頭!大半夜跟我玩兒畫符的遊戲!還不講套路地跑人墳頭練膽子!”顧雲跑得快哭了,心裡對張連山的怨氣飆升到新高度。
山風呼嘯,顧雲一頭扎進亂墳崗的荒草堆,左拐右繞地拼命奔逃。後面那怪物腳步可不重,但速度又極快,每次顧雲以為甩開,它卻總能在拐角處再度出現,像是憑空傳送過來。
“你上輩子是屬牲口的吧?!咋這麼能跑?!”顧雲喘著粗氣,邊跑邊罵,“我他孃的還只是個孩子啊!您就放我一馬吧!”
顧雲一邊跑一邊去腰間摸那堆符紙,猛地在裡面撕下一張剛才畫完的黃符,嘴裡狂念:“神啊佛啊祖師爺啊,甭管是誰,誰能聽見就來一腳雷給這玩意劈死啊!”
他隨手朝身後一拍,符紙貼在了一棵歪脖老樹上,結果啥反應也沒有,連風都不多吹一縷。
“我就說這玩意就是騙人的!”
他繞過一處塌陷的土堆,猛地鑽進一條土坯牆後的小溝渠,想以地勢掩體逃命。可一個滑步沒站穩,硃砂瓶滾出老遠,黃紙全灑了一地。
“完了。”顧雲趕緊撿地上散落的東西,喘著粗氣盯著漆黑的天,“這回真的得見祖宗了。”
他聽得出來,身後的追擊聲停了。那意味著……它到了。
腳步聲近了,踩著乾草“咔哧咔哧”作響,像是刻意不藏聲音地折磨他的神經。
顧雲的身體告訴他還不能死,催促著他趕緊爬起來。他再次起身,腳底幾乎是踩著風溜滑而行。但無論再怎麼跑,身後那東西的喘息聲彷彿始終貼在耳邊,就像一個影子,死死跟著不放。
忽地腳下一空。
“哎喲我——”
“咕咚!”
他一腳踩空,整個人被樹根絆倒,直接扎進地上的枯草堆裡。狼毫筆“啪”一聲插進泥地,只剩毛尾抖了抖。
顧雲腦袋嗡嗡作響,耳邊全是自己心跳的轟鳴。
等他回過神來,那聲音……近了。
“咯吱……咯吱……”那玩意走路的聲音就在不遠處,彷彿腳底踩著幹骨頭,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顧雲張大了嘴,四肢發軟,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念頭——逃?來不及了;反打?我拿啥?那破筆還是他姥爺淘汰的舊貨,剛剛畫的符還沒用,拿來當武器還不如牙籤管用。
他嚥了口唾沫,忽然一個主意冒出來。
——憋氣裝死!
記得姥爺說過,一般像這種只會追趕活物,沒有靈智的邪祟是看不見東西,只能靠活物的呼吸來確定他們的方向。
所以理論上只要憋氣裝死,這玩意就看不見他了,但僅僅是理論上,畢竟他也沒試過。
“不管了!”他猛地閉上眼,身子往下一躺,把臉埋進泥巴和枯草裡,手腳僵直,屏氣凝神,裝得那叫一個專業,那叫一個地道。
顧雲猛地閉上眼,身子一僵,心裡唸叨著:“我是死人,我是死人……我是一根爛柴,我躺平了,我沒氣兒……”
他忽然想到:“要不我再摳點土抹臉上?顯得真點……”手指剛動了一下,立刻又收回,“不行不行,演多了容易穿幫!”
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走到了他跟前。
顧雲屏住了呼吸。他聽見身後那東西低低地發出一聲“吼……”像是沒找到目標,有些疑惑地在附近轉了一圈。
空氣中帶著一股潮溼屍腥,彷彿多年未腐爛的老屍體,又像被溼氣泡了幾年的棺木。
那聲音在他頭頂徘徊。突然,一道指尖的冰涼觸感從他後脖頸撫了過去。
顧雲頓時汗毛倒立,忍住了想要叫出來的衝動。
可下一刻,那冰冷又離開了。那屍體似乎判斷附近沒有活人的氣息,發出一聲低吼後,朝其他方向蹣跚走去。
顧雲依舊一動不動,連眼皮都不敢動一下,生怕一個眨眼把小命交代了。
過了好一會兒,周圍一點聲響都沒了。
顧雲艱難地抬起頭,滿臉泥巴,眼裡含淚。
他咬牙咕噥一句:“老頭……你這個狗姥爺……你要是明早真來接我,我先打斷你那根旱菸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