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青銅儀器發出的低鳴越來越尖銳,簡直像是在哀嚎。整個地宮都在劇烈晃動,腳下的地面彷彿隨時會裂開,頭頂的穹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這根本不是什麼八級地震,感覺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分崩離析。
季嵐雙手死死按在冰冷的儀器面板上,指尖在那些複雜的刻度和按鈕間飛快跳躍,動作快得幾乎留下殘影。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泛著金屬幽光的表面,瞬間蒸發。他感覺自己不是在操作什麼古老機器,而是在拆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每一步都可能引來滅頂之災。
八苦鬼鋸深深嵌在儀器的核心凹槽裡,玄青色的劍身正源源不斷地向外傾瀉著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水。儀器像是被強行灌入了過量的興奮劑,震動得愈發狂暴,幾乎要從基座上跳起來。
“動靜再大點!乾脆把這鬼地方徹底給我震塌了才好!”季嵐咬緊牙關,雙腿因為劇烈的晃動而有些發軟,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他強行穩住重心,嘴裡恨恨地念叨著,“這破地方,早就該被強拆了!”
他猛地一挺腰,重新站穩,手上動作不停。儀器的光芒已經變得極其耀眼,刺得人眼睛生疼,彷彿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內部狂暴的能量,炸成漫天碎片。季嵐能清晰地感覺到,地宮深處某種沉睡的力量正在被攪動,那股力量充滿了暴戾和不甘,像是被囚禁了太久的兇獸,即將掙脫牢籠。
“時砂之城,給老子醒過來!”
季嵐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瘋狂,猛地扳下了最後一個樣式古怪的槓桿。那感覺,就像親手按下了足以毀滅一切的按鈕。
“轟隆隆——”
頭頂的穹頂再也支撐不住,巨大的裂縫如同黑色的閃電般蔓延開來,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無數碎石和塵土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整個空間瞬間被煙塵籠罩,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季嵐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心臟猛地一縮。一塊巨大無比、閃爍著柔和白光的晶石正從龜裂的穹頂上脫落,帶著毀滅性的氣勢,直直朝著他的頭頂砸落下來。那體積,那速度,要是被砸個正著,絕對會被壓成一張薄薄的肉餅。
“我靠!玩這麼大?這是天降‘驚喜’變‘驚嚇’啊!”
他發出一聲怪叫,本能地想要閃躲,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雙腳如同被釘在了地上,沉重得無法移動分毫。那股來自儀器的無形力量,此刻反而成了束縛他的枷鎖。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塊巨大的晶石在視野中飛速放大,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一道漆黑的身影如同隕石般從天而降,帶著無可匹敵的狂猛氣勢,悍然撞向那塊墜落的晶石。出場方式霸道絕倫,充滿了純粹的力量感。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那塊巨大的晶石甚至沒能靠近季嵐,就在半空中被那道黑影直接撞得粉碎,化作漫天飛舞的光點,如同下了一場璀璨的星屑之雨。撞擊產生的衝擊波將周圍的煙塵瞬間吹散,顯露出被砸出一個巨大窟窿的穹頂。
季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腦子有點轉不過彎。這算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這動靜也太大了點吧?
煙塵緩緩散去,兩個身影清晰地出現在上方的破洞邊緣,隨即飄然落下。
等等,兩個?
其中一人身著黑紅相間的華麗長裙,黑色長髮如瀑般垂落,一雙紅色的眼眸冷漠如冰,精緻的容顏帶著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宛如一朵盛開在幽冥深處的死亡之花。
另一人則全身籠罩在厚重的黑色甲冑之中,身形異常魁梧雄壯,手中緊握著一杆散發著森然寒氣的猙獰長戟。他僅僅是站在那裡,就散發出一種屍山血海般的鐵血煞氣,彷彿是從古戰場上走下來的殺神。
兩人一前一後,降落在季嵐面前不遠處。
女子落地時悄無聲息,裙襬甚至沒有揚起一絲塵埃,身法輕盈詭異到了極點。
而那黑甲男子落地時,卻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堅硬的青銅地面竟被他雙腳踏出了兩個清晰的凹陷,激起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和煙塵。這驚人的重量和力量,讓人毫不懷疑他能輕易撕碎眼前的任何敵人。
季嵐呆呆地看著這兩個突然出現的、畫風完全不一樣的訪客。他們身上那股強大的、非人的氣息讓他感到極度的不安。這兩人,絕對不是善茬。
“你們……是什麼人?”季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感覺自己像是誤入了某個高危區域的倒黴蛋,隨時可能被這兩個看起來就極度危險的傢伙給拆了。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冰冷的紅色眸子上下打量著他,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或者說,一件需要被清除的垃圾。
黑甲男子同樣沉默不語,只是將手中的長戟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鋒利的戟尖遙遙指向季嵐,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寒意。那姿態,分明是隨時準備發起致命一擊。
空氣彷彿凝固了,沉重的壓力讓季嵐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兩頭蓄勢待發的洪荒猛獸給盯上了,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危險。
“那個……大佬,有話好說,能不能先報個名號?這樣突然出現很嚇人的,真的。”季嵐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試圖緩和一下這令人窒息的氣氛。再這麼僵持下去,他感覺自己的小心臟就要罷工了。
女子終於開口了,聲音清冷,不帶絲毫感情,如同兩塊寒冰相互撞擊:“異數。”
季嵐一愣,滿臉茫然:“啥玩意兒?異數?這是什麼暗號嗎?還是說你們那旮沓都流行這麼稱呼人?”
女子顯然沒有解釋的興趣,她微微側過頭,對著身旁的黑甲男子下令,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項羽,殺了他。”
項羽?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季嵐腦中靈光一閃,眼睛猛地瞪大。項羽?!難道是……那個歷史上鼎鼎大名的西楚霸王項羽?!
黑甲男子,也就是項羽,微微頷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手中的霸王長戟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黑芒,帶著尖銳刺耳的破空聲,直刺季嵐的胸膛。速度之快,威勢之猛,根本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從季嵐的腳底板直衝頭頂,死亡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他想躲,但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束縛住,僵硬得無法動彈。或許是被項羽那恐怖的氣勢所懾,又或許是之前的操作耗盡了他的力氣。
“我靠!不帶這麼玩的啊!”
季嵐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閃爍著寒光的戟尖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然後毫無阻礙地貫穿了自己的胸膛。
劇烈的疼痛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感官,彷彿靈魂都被撕裂開來。視野迅速被黑暗吞噬,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徹底熄滅。
……
冰冷,刺骨的冰冷。
季嵐猛地從青銅棺槨中彈坐起來,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如同剛從冰水裡撈出來一般。
“呼……呼……又活過來了。”他捂著狂跳不止的心臟,感受著死而復生的詭異體驗,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恍惚。這種感覺,真是該死的熟悉。
【輪迴刻印,已記錄死亡畫面四十幅。】
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棺槨光滑的內壁上,一幅新的畫面悄然浮現:他被黑色的霸王長戟貫穿胸膛,臉上凝固著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表情。死狀悽慘,令人不忍直視。
“四十次了……這倆人到底什麼來頭?一見面就下死手,連個理由都不給!職業殺手也沒這麼不講道理的吧?”季嵐一邊低聲咒罵著,一邊有些費力地推開沉重的棺蓋,爬了出來。
然而,下一秒,他的咒罵聲戛然而止,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兩個煞星,那個紅眸女子和手持長戟的項羽,竟然就站在棺槨旁邊不遠處,如同兩尊沉默的雕像,冷冷地注視著他。
他們是什麼時候跟過來的?還是說,他們一直就在這裡等著他復活?
女子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彷彿全世界都欠她錢的表情。項羽則依舊保持著那副隨時準備動手的姿態,握著長戟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季嵐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比之前在地宮裡感受到的還要沉重。在這兩個傢伙面前,他感覺自己渺小得如同螻蟻。
“我說……兩位,你們到底想怎麼樣?給個痛快話行不行?”季嵐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逼到牆角、瑟瑟發抖的可憐蟲,心裡充滿了憋屈和恐懼。
女子依舊惜字如金,冰冷的紅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異數。”
季嵐快要抓狂了:“又來?大姐,咱能換個詞兒嗎?或者你給我解釋解釋,‘異數’到底是個啥意思?我讀書少,腦子笨,您高抬貴手,說明白點行不?”
女子完全無視了他的抓狂和懇求,再次轉向項羽,重複著之前的命令:“項羽,殺了他。”
項羽再次應聲而動,沒有絲毫猶豫,手中的霸王長戟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又一次朝著季嵐刺來。這傢伙,簡直就像一個沒有感情、只會執行命令的戰爭機器。
吃過一次虧的季嵐這次學聰明瞭。在長戟刺來的瞬間,他幾乎是憑藉著身體對死亡的本能恐懼,猛地向旁邊撲倒,一個極其狼狽的懶驢打滾,險之又險地躲開了這致命一擊。
“鐺!”
長戟落空,狠狠地砸在季嵐剛才站立的地面上,堅硬的青銅地面被砸出一個深坑,火星四濺。季嵐毫不懷疑,如果剛才自己慢了半秒,現在絕對已經變成一灘肉泥了。
他連滾帶爬地向後退去,拼命拉開與那兩人的距離,直到後背撞上冰冷的牆壁才停下。安全距離,這是他現在唯一能追求的東西了。
“喂!喂!停手!咱們能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冤有頭債有主,我到底哪裡得罪你們了?我發誓,我絕對是個愛好和平的人!能動嘴解決的,咱們儘量別動手,行嗎?”季嵐靠著牆壁,舉起雙手,試圖做出投降的姿態,聲音裡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這也太欺負人了!
然而,他的話語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紅眸女子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瞬間逼近,速度快得超出了季嵐的視覺捕捉極限。項羽則緊隨其後,步伐沉重如山,手中的長戟大開大合,每一次揮舞都帶著開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封死了季嵐所有可能的閃避路線。
季嵐只能在兩人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拼命閃躲,左支右絀,險象環生。他就像一隻被兩隻兇貓戲耍的老鼠,每一次躲閃都用盡了全力,每一次擦身而過都讓他心驚肉跳。
“這還怎麼打?!這兩個傢伙根本就是犯規!開掛了吧這是!”季嵐在心裡瘋狂哀嚎。面對這樣兩個實力完全碾壓自己的對手,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一絲勝算。
接下來的時間,對季嵐而言,簡直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
他體驗了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死法。被項羽的長戟攔腰斬斷,被女子看似輕飄飄的一掌拍碎腦袋,被兩人合力攻擊轟成漫天血肉……死亡的次數在飛速增加,每一次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和無邊的絕望。
【輪迴刻印,已記錄死亡畫面五十六幅。】
棺槨內壁上,那些記錄著他死亡瞬間的畫面已經密密麻麻,幾乎快要鋪滿了整個空間,構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畫廊”。
又一次,季嵐從冰冷的棺槨中坐起。這一次,他沒有立刻爬出來,而是坐在黑暗中,大口喘息著,感受著身體上傳來的、彷彿還未消散的劇痛。
但這一次,除了痛苦和恐懼,他的心中似乎還滋生出了一些別的東西。
他發現,每一次死亡和重生之後,他的身體似乎都在發生著某種微妙的變化。他的反應速度更快了,力量似乎也增強了一些,甚至連對疼痛的忍耐力都提高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不斷的死亡試煉中,他的身體和靈魂正在被反覆捶打、淬鍊,變得更加堅韌。
“看來,死亡……才是最快的升級方式?”季嵐低聲自語,眼神中閃過一抹複雜難明的光。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似乎有一股沉睡的力量正在被這些殘酷的死亡經歷逐漸喚醒。這股力量,與時砂之城有關,與這口神秘的青銅棺槨有關。
葬界棺的表面,那些古老而神秘的紋路似乎也微微亮起,與他體內正在甦醒的力量產生了某種隱秘的共鳴。
季嵐活動了一下還有些僵硬的脖頸和肩膀,骨節發出清脆的爆鳴聲。他深吸一口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恐懼和絕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瘋狂和狠厲。
“再來!”
他猛地推開棺蓋,翻身躍出,主動朝著那兩個如同夢魘般的身影衝了過去。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躲閃,而是如同餓狼般,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獵物,或者說,他的“磨刀石”。
這一次,他竟然成功地躲過了項羽最初的幾次攻擊,甚至在女子的鬼魅身法下支撐了更長的時間。雖然最終的結果依舊是被毫不留情地殺死,但季嵐卻在死亡的瞬間,捕捉到了自己微小的進步。
“死……並不可怕。”季嵐在意識徹底沉淪前,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可怕的是,在無盡的死亡中,失去抗爭的勇氣。”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什麼東西正在自己的血脈深處甦醒。
那股力量,如同深埋地底的古老根系,一端連線著這座死寂的時砂之城,另一端則緊緊纏繞著背後那口冰冷的青銅棺槨,每一次心臟的跳動,每一次靈魂的顫慄,似乎都在為它注入養分。
這感覺,不再僅僅是簡單的復活,更像是一種緩慢而堅定的破繭,有什麼龐然大物,沉睡了太久,正被這無休止的死亡與重生驚擾,即將睜開它的眼眸。
與此同時,他能感知到身下的葬界棺,那古樸的青銅表面,那些繁複玄奧的紋路,正發出低沉的嗡鳴,一種溫熱的震動透過棺壁傳遞到他的身體,彷彿在與他體內那股正在甦醒的力量相互呼應,彼此共鳴。
某種深刻的聯絡正在建立,或者說,正在被重新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