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風裹挾著露水的溼氣,葉徽扶著杜若跌跌撞撞地衝出石窟。身後傳來連綿不絕的崩塌聲,整座山體都在震顫,驚起林中棲息的夜鳥。杜若手中的青玉令牌在晨光中泛著奇異的光澤,龍眼處的凹槽彷彿深不見底的黑洞,要將人的魂魄都吸進去。

金絲猴虛弱地趴在葉徽肩頭,毛髮被血黏成一綹一綹。"那妖僧......"它喘息著說,"把真正的龍璽藏在了鏡中世界......"

葉徽的右臂突然傳來尖銳的刺痛。七根弦紋在面板下瘋狂遊走,像是要破體而出。他低頭看去,發現那些紋路正與杜若腕間的印記產生共鳴,兩者之間隱約有青光流動。杜若的臉色越發蒼白,眉心剛剛癒合的傷口又滲出血絲,在晨光中呈現出詭異的金色。

"令牌在吸收我們的精氣......"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能感覺到......裡面沉睡著......"

話音未落,山林間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數十個身著褐色短打的藥童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每個人都提著與蛇奴相同的青銅燈,燈焰卻是死氣沉沉的灰白色。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嘴角掛著如出一轍的詭異微笑,露出細密的尖牙。

"老爺有令......"為首的藥童拖著長音,聲音忽高忽低,"請少爺小姐回府......"

葉徽將杜若護在身後,左手指尖已經扣住了三枚銀針。這些藥童看似活人,但脖頸處都有明顯的縫合痕跡——和蛇奴一樣,都是披著人皮的怪物。金絲猴齜著牙發出威嚇的嘶叫,卻掩飾不住聲音裡的虛弱。

杜若突然抓住葉徽的手腕:"別動手......他們身上有......"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打斷了她的警告。藥童們齊刷刷讓開一條路,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婦人拄著蛇頭柺杖緩步走來。她滿頭白髮用紅繩紮成古怪的髮髻,臉上皺紋縱橫交錯,像是樹皮一般。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渾濁的白色,卻精準地"看"向了葉徽。

"葉家小子......"老婦人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老身等你很久了......"

柺杖上的蛇頭突然活了過來,吐著信子指向杜若:"這丫頭快不行了......蛟毒已經攻心......"

葉徽這才注意到杜若的指尖已經泛起青黑色,細小的鱗片正從面板下鑽出。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細微的嘶嘶聲,像是蛇類的吐息。

老婦人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瓷小瓶:"紅螺寺的解毒丹......能暫時壓制蛟毒......"她將瓶子拋給葉徽,"想要徹底解毒,就得跟老身去個地方......"

金絲猴突然暴起,一爪子拍飛了瓷瓶:"不能信她!那是蛇婆!"

瓶身碎裂,裡面的"藥丸"滾落在地——哪是什麼丹藥,分明是一團團糾纏在一起的青色小蛇!老婦人發出刺耳的大笑,臉上的"皺紋"突然蠕動起來,竟是無數條細如髮絲的白蛇!

"聰明的畜生......"她的聲音驟然變得年輕,"可惜晚了......"

蛇頭柺杖重重頓地,藥童們手中的青銅燈同時爆發出刺目的灰光。葉徽眼前一黑,只來得及將杜若推向一旁,自己卻被灰光籠罩。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看到老婦人的臉皮剝落,露出底下杜大夫的面容......

冰冷的水滴打在臉上,葉徽猛然驚醒。他發現自己被鐵鏈鎖在一根青銅柱上,四周是潮溼的石壁,頭頂不斷有水珠滴落。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腥臭味,像是腐爛的海產品混合著血腥氣。

"醒了?"

杜大夫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他背對著葉徽,正在石壁上描繪一幅複雜的星圖。硃砂混合著某種暗紅液體,在石壁上勾勒出詭異的軌跡。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右手已經完全龍化,青鱗覆蓋到肩胛處,指尖延伸出鋒利的爪尖。

"杜若呢?"葉徽掙扎著問道,鐵鏈嘩啦作響。

杜大夫沒有回頭,繼續繪製星圖:"那丫頭比你堅強......到現在還保持著清醒......"他頓了頓,"不愧是杜氏血脈......"

石室另一側突然傳來金屬碰撞聲。葉徽艱難地扭頭看去,只見杜若被鎖在對面牆上,雙臂張開呈十字形。她的上衣已經被褪到腰間,露出後背——那裡赫然浮現出一幅完整的青龍紋身,龍眼處正是那兩道琴絃印記!

更可怕的是,紋身正在緩慢蠕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杜若低垂著頭,長髮遮住了面容,但從她劇烈起伏的肩膀可以看出,她正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你對她做了什麼?"葉徽怒吼道,掙扎得鐵鏈深深勒進皮肉。

杜大夫終於轉過身來。他的左眼已經變成了龍類的豎瞳,右眼卻還是人類的模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衡。"我在完成三百年前就該完成的事......"他舉起龍化的右手,爪尖上挑著一枚青銅釘,"杜氏女子生來就是容器......而你葉家的血......是最後的鑰匙......"

石室突然震動起來,頂部的鐘乳石紛紛斷裂墜落。杜大夫卻恍若未覺,緩步走向杜若。"你以為紅螺妖僧為什麼要與葉禹合作?"他的聲音帶著病態的狂熱,"因為只有杜氏女子的身體......才能孕育出真正的......"

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打斷了他的話。杜若背上的青龍紋身突然浮出體表,在半空中凝聚成實體!那是一條三尺長的青龍,通體青黑,唯有雙眼赤紅如血。它盤旋在杜若頭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鳴。

杜大夫激動得渾身顫抖:"成了......終於成了......"

青龍突然轉頭看向葉徽,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人性化的光芒。下一刻,它如閃電般撲向杜大夫,龍口大張,露出滿嘴細密的尖牙!

杜大夫不慌不忙地舉起青銅釘。就在青龍即將咬中他的瞬間,釘尖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將青龍定在半空中。龍身痛苦地扭曲著,發出淒厲的哀鳴。

"別急......"杜大夫輕聲安撫道,"還差最後一步......"

他轉向葉徽,龍化的右手緩緩抬起:"葉家的血......杜氏的軀......紅螺的魂......三百年佈局......今日終得圓滿......"

葉徽的右臂突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七根弦紋破體而出,化作七道青光射向半空中的青龍。杜大夫似乎早有所料,不慌不忙地取出青玉令牌,將龍眼處的凹槽對準青光——

"錚!"

一聲琴音響徹石室。不是來自葉徽的弦紋,也不是杜若的印記,而是從他們腳下的石板下傳來!整間石室的地面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底下深藏的事物——

一張無弦的古琴,琴身上纏繞著七條鎖鏈,每條鎖鏈都束縛著一具嬰孩骸骨。琴頭處刻著兩個小字:"葉杜"。

杜大夫的臉色第一次變了:"不可能......這琴明明已經......"

青龍突然掙脫束縛,撲向地面的透明琴身。七根弦紋緊隨其後,與青龍一同沒入琴中。剎那間,整張古琴光芒大盛,七根琴絃憑空浮現,每根弦上都流動著奇異的光澤。

杜若猛地抬頭,眼中精光暴射:"現在!"

鎖住她的鐵鏈應聲而斷。她飛身撲向杜大夫,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青銅釘——正是她從自己眉心取出的那枚!杜大夫倉促閃避,卻還是被釘尖劃破了臉頰。傷口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縷縷青黑色的霧氣!

"你不是杜大夫......"杜若的聲音冰冷刺骨,"你是紅螺妖僧的一縷分魂......"

地面上的古琴突然自行彈奏起來,《廣陵散》的殺伐之音在石室中迴盪。杜大夫——或者說妖僧的分魂——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身體像是摔碎的瓷器般出現無數裂痕。

"葉杜合奏......"他的聲音開始失真,"原來如此......你們早就......"

琴音越來越急,妖僧的分魂終於支撐不住,炸裂成無數青黑色碎片。每一片碎片都被琴音震碎,化作青煙消散。

杜若踉蹌著跪倒在地,背上的青龍紋身已經消失。葉徽的鐵鏈也應聲而斷,他掙扎著爬向杜若,卻發現她的面板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血色。

"令牌......"她氣若游絲地指向掉落的青玉令牌,"把琴......收進去......"

葉徽撿起令牌,發現龍眼處的凹槽正在發光。地面的古琴緩緩升起,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令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