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樹還以為今天救了一個孕婦之後,就能安心歇到下班呢。

結果十一點的時候,村委的小幹事林志效就突然跑過來了。

“瞎婆子在院子裡摔了一跤,好像是摔到了腰。”

“她那麼大的年紀了,我也不敢動她,你們誰有空就跟我過去看一下咋整唄。”

吳國立正給一個扭到腳的老大爺正骨,蘇桃跑出去又還沒回來,所以林嘉樹只好自個去了。

他提著藥箱出來,兩人邊小跑邊說。

“瞎婆子啥時候摔到的?”這麼冷的天躺在那,躺久了可是很容易出問題的。

林志效還是靠譜的,“她說是剛摔不久的,我摸了一下她的手,倒是沒冰太厲害。”

“我過來之前,扯了她屋前的油紙布和蓑衣給她蓋上了。”

這兩樣勉強能防風保暖。

林嘉樹從腦海裡扒拉了一下瞎婆子的事情。

他沒記錯的話,這瞎婆子已經七十多歲了,而且還是個烈士軍屬。

她早年喪夫,只留下一個兒子,母子兩相依為命。

後來她兒子長到十八歲,正好遇上了那個動盪的年代,於是一腔熱血跑去參了軍。

結果沒過兩年,就傳來了他戰死沙場的訊息。

瞎婆子也就是那時把眼睛給哭瞎了。

當時大家都以為,她這個坎過不去了。

結果沒想到她硬是咬牙撐下來了,一個人不改嫁,就這麼獨活了幾十年。

這份毅力,林嘉樹還是挺佩服的。

不過她性子孤僻,跟村裡的人不太愛往來,小孩子也都挺怕她的。

所以林嘉樹對她的瞭解並不多。

至於林志效會知道她摔到的事,是因為村委對她這樣的老人都有特殊的關照,每月都會送點糧食過去,順便看一下她的狀況。

而今天正好是林志效過去給她送糧食的日子。

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兩人小跑著過去,大概花了五六分鐘的時間。

“金花奶奶,我找大夫來了。”林志效一進了院子,就先嚷了一句。

瞎婆子人躺在那,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痛的,人都瑟瑟發抖了,聽到他的聲音,還是刻薄地罵了一句。

“來就來了,大聲瞎嚷嚷什麼,我是瞎了,又不是聾了!”

林志效跟她接觸得久,早就知道她性子古怪了,所以被罵了也不在意,還是很熱心地幫她揭開身上蓋著的東西。

嘴上還不忘唸叨道,“我這不是怕您老給凍壞了嗎?”

瞎婆子聽到他氣喘的聲音,沉默了一瞬,難得沒有反駁回去。

不過讓她安靜是不可能的,所以下一瞬她就把矛頭對向另外一個人。

“吳國立,你小子也是……”結果剛說到一半,她聽到腳步聲走過來,頓時止住了後邊的話。

她自從看不見之後,耳力就強了很多,學會了聽聲辨位,以及靠腳步聲認人。

她跟吳國立打過不少交道,所以對他的腳步聲也很熟悉。

眼下來人,腳步聲沉穩有力,且輕快,一看就是年輕人的腳步聲。

她擰頭“看”向林志效,“你不是說給我請大夫了嗎?不會是去馬棚請的蒙古大夫吧?”

所謂馬棚的蒙古大夫,這是老說法了,指代以前給牛馬抓點藥草瞎治的馬伕。

這裡瞎婆子是說林志效隨便找個人來糊弄她。

“哪能啊。”林志效喊冤,“這是正經考過試,拿了執照的林大夫。”

“金花奶奶好啊。”林嘉樹上前,屈膝蹲了下來,跟他打了個招呼。

瞎婆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你小子啊。”

“你不是個衛生員嗎?啥時候成了醫生了?”

她平日裡鮮少跟外人來往,特別入冬後,幾乎就沒外出過,所以村裡發生的一些事,都沒傳到她耳朵裡。

不等林嘉樹回答,林志效就呱啦呱啦的說了一通。

“哎呀,金花奶奶,我就說了讓你平日裡多出去走走了,要不然你看,就跟個睜眼瞎差不多了,外邊發生啥事都不知道了。”

這話一出來,林嘉樹驚詫地看了他一眼。

這小子,是個這麼缺心眼的貨色嗎?

當著瞎子的面,說人睜眼瞎?

那不被人罵死?

結果沒想到瞎婆子聽完他冒犯的話後,只瞪著一雙渾濁的眼,沒好氣道,“我不就是睜眼瞎嘛!”

林志效笑嘻嘻道,“你是眼瞎,但心又不瞎,耳更不聾。”

瞎婆子努了努嘴,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反駁,生硬轉移話題道,“再聽你瞎嚷嚷多兩句,我耳朵就聾啦。”

看著兩人鬥嘴的樣子,林嘉樹知道自己多慮了。

怪不得村委會派這小子過來呢,確實是個有本事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林嘉樹也懶得關心這些事。

他扶了一下瞎婆子的手臂,輕聲道,“金花奶奶,我先慢慢給你翻個身,看能不能行,要是疼的話,你就要立馬跟我說啊。”

瞎婆子對著他,倒是脾氣好了不少,“我又不傻,疼了自然會說。”

林嘉樹一隻手固定住她的手臂,一隻手拖住她的腰,慢慢把她往旁邊翻動。

而林志效則是一直關注著她的表情。

瞎婆子是個倔性子,就怕她疼了也忍著不說。

林嘉樹手法還是很專業的,沒什麼關隘就把人翻過去,檢查了一遍,隨即鬆了口氣。

“應該就是扭到了一下腰,脊椎稍微有點錯位,問題不算大”

只不過瞎婆子年紀大了,骨頭也比較脆,所以還是得小心點。

瞎婆子聽他這麼說,心裡也鬆了口氣。

“你看看,我就說沒啥大事,在這躺躺就好,就偏你在這胡胡賴賴的,鬧得跟什麼一樣。”

知道沒什麼事,林志效也不著急了。

“還躺呢,我怕你一會都凍得變老冰棒了。”

他招呼林嘉樹過來把門板給卸了,然後把人搬進屋裡去。

屋裡沒有點燈,窗戶也封得很緊,林志效抱怨道,“你這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著啊。”

“我一個瞎子,要點什麼燈?”那不是浪費燈油嗎?

林嘉樹摸了一下炕,見已經不怎麼熱了。

就跟林志效說,“先去把炕熱一熱吧,屋裡太冷了一些,我還得給金花奶奶正一下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