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梔微微捏緊顧秋容的手指,“小姐,侯爺是您的親爹,只要您願意跟四小姐一樣放軟身段,跟侯爺撒嬌求和,想必侯爺就不會再生氣了。”

在青梔看來,顧秋容是侯府血脈,她唯一能依仗的,只有侯府。

她不想顧秋容再經受牢獄之苦,更不想看她被侯府眾人怒罵訓斥。

她只想她家小姐好好的,平安順遂過完這一生。

若是沒有那個夢,顧秋容或許也會如何想。

但如今,她已看透一切。

顧秋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嗓音微戾,“青梔,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是痛苦的開始,你我在牢獄內走一遭,你還沒認清現實嗎?”

青梔沉默。

“他們嘴上說著要彌補,但只要顧令微稍微用點手段,就能輕易將我送入京城大獄。”顧秋容唇色都泛著白,她虛弱咳嗽兩下,“青梔,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實話告訴你,我此次回侯府,就是為了跟他們斷親,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也要跟他們恩斷義絕……”

在這個朝代,只要她被打上侯府血脈的印記,她這輩子都只能是侯府的人,孤身出去做任何事,那些人都會先問一遍侯府的意思,再決定是否答應。

她要跟侯府斷親,讓他們把自己的名字從侯府族譜上剔除,她是顧秋容,只是顧秋容,而不是侯府血脈,不是做任何事都需要侯府點頭的物件。

哪怕只是這世間身份最平庸的民女,抑或回到以前,做一個伺候人的奴婢,都比繼續做侯府的五小姐來得自由,來得痛快。

若是……若是她拼盡全力也無法與侯府斷親,那便……讓整個侯府都給她陪葬吧!

青梔扶著顧秋容坐直身子。

她虛弱抬起手,在腰間摩挲。

將藏在衣裳最深處的墨玉佩取出,“青梔,你帶著這個玉佩,去錦衣衛處尋一人……”

顧秋容輕輕摩挲玉佩,這一次她的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青梔不明白顧秋容為何如此做,此番從獄中出來,小姐做的很多事,她都看不明白,但只要是小姐吩咐的,她不會猶豫。

帶著墨玉佩來到錦衣衛處,青梔將東西交給門口兩個錦衣衛,“大哥,煩請你們將這枚玉佩交給上頭的人。”

門口兩個錦衣衛看了眼青梔手中的玉佩,皺眉道,“上頭的哪個?”

但青梔也說不出是哪個,就連顧秋容都說不出要找的究竟是何人,只說交給錦衣衛上頭的人。

“交給你們……你們錦衣衛指揮使!”上頭的人,應該就是官最大的,那錦衣衛官最大的就是錦衣衛指揮使楚辭了。

錦衣衛上下打量青梔一眼,衣裳乾淨清爽,但瞧著不像是什麼富貴人家,這種人怎麼可能會認識他們楚指揮使?

但若是不幫這個忙,眼前這丫鬟肯定要不依不饒。

兩人中的一人接過青梔手中的玉佩,擺擺手,“知道了,走吧,錦衣衛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將青梔攆走,兩人打量著濃墨般的墨玉佩,“這般成色的玉佩,我倒是第一次見。”

“咱們要把這墨玉佩送給指揮使嗎?”

另一人嗤笑,“指揮使每日公務繁忙,你用這種小事去找指揮使,不怕被他罰?誰知道這玉佩的由頭,我們啊,就別給自己找晦氣了。”

捏著墨玉佩的男子點頭,“你說的有理。”

隨手將墨玉佩掛在腰間,便忙著換值去了。

平定侯府。

青梔回來時,陳文瑾正帶著宮中太醫往榕安院趕。

剛從長廊下來,準備朝榕安院的方向走,就被顧令微身邊伺候的海嬤嬤給攔住了。

“侯夫人!不好了……四小姐突然高熱不退,情況瞧著危急得很!”

陳文瑾心一緊。

顧令微畢竟是她從小養到大的孩子,說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侯夫人,微臣出宮只能待半個時辰,來回路上已經耽擱了時間,恐怕只能給一位小姐診治,不知侯夫人是準備讓微臣給哪位小姐瞧?”

陳文瑾僵在原地。

她請太醫出宮來,就是為了顧秋容,她在牢獄內吃了那麼多苦,如今身子虧空得厲害,若是不及時調理,恐怕真的會落下病根……

陳文瑾呼吸都變得沉重。

海嬤嬤看她糾結,微微斂眸,渾濁的眼珠子轉了一圈,“侯夫人,四小姐的身體您是知道的,當年……當年命懸一線,危在旦夕,雖然救了回來,但是落下一身病根,每每高熱不退折騰起來,痛苦難忍……”

海嬤嬤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青梔瞧見這一幕,她頓時怒火中燒。

早不發熱,晚不發熱,偏偏請太醫入侯府給她家小姐診治的時候發熱,不就是故意搶太醫,不想讓太醫給她家小姐醫治嗎?

她忙攥緊拳頭衝了上去,撲通一聲跪在陳文瑾身前。

“夫人!”她重重磕頭,“我家小姐在獄中受盡折磨,若是再不好好醫治,恐怕真的就熬不下去了,您是小姐的生母,您肯定不願眼睜睜看著小姐繼續煎熬的……”

“你個賤蹄子!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海嬤嬤見青梔膽敢上前來搶人,眼睛一橫,瞪她一眼。

她直接搬出殺手鐧,“夫人,當年若不是五小姐買兇殺人,我家小姐也不會淪落至此……”

海嬤嬤說著拭淚道,“夫人!自從得知自己並非侯府血脈後,四小姐夜夜難眠,她總是跟老奴說,如果不是她平白佔了五小姐的身份,也不會讓五小姐受這麼多的苦,如果可以,她願意以命相抵!之所以還留在侯府,就是為了侯爺還有您的養育之恩,她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您和侯爺對她的感情啊!”

這句話,像一根綿密的細針紮在陳文瑾的心窩子裡。

她既心疼自己的親生女兒,又不忍割捨和顧令微多年母女情,她夾在中間也難做。

但微微的事,當年終究是秋容的錯,若不是她故意陷害,微微也不會受如此大的傷害。

她暗暗嘆息一聲,“青梔,你先回榕安院,微微的病情著急,我先帶太醫過去幫她瞧瞧,下次再請太醫來幫秋容醫治身子。”

說著,陳文瑾便帶著太醫急忙朝顧令微院子走去。

青梔跪在地上,怔怔望著陳文瑾遠去的背影。

海嬤嬤抬腳,往她身上狠狠踹了一腳,“不自量力的東西。”

青梔跌倒在地,她的手在地上剮蹭出一段距離,皮破了,血跡一點點滲出。

但她卻全然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替顧秋容覺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