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日時是換過了藥才去湖邊找的嬴畟,紗布包裹的平整,她有表現得無礙對他撒謊,同他說的傷口根本沒有如此駭人。

如今眼見了,皇帝一個照面威壓就打了過來,打的蕭皖渾身一個哆嗦。

營帳之中靜謐著,只有軍醫拆換紗布的絲絲聲和藥瓶碰撞的微弱脆響,除此之外,蕭皖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裡有鬼,竟然連嬴畟呼吸的顫抖聲都聽的一清二楚。

甚至,能聽清他牙尖刮碰在一起傳出來的聲響。

時間越走過一秒,營帳之中的氣氛就越低沉一秒。最終蕭皖還是頂不住這一份寂靜,難得的被人看的心慌,遭不住他壓迫,朝著他低聲解釋著。

“此次闖山是我思慮不周,沒能參透此中間隙。可經年安分久不操刀,我的確有些生疏,若下次再有此事我.....”

蕭皖有些受不住,她每多說一句,嬴畟的臉就越黑一分,看著她的眼神就越兇狠一分。水藍色的眼活脫脫像是惡狼一般,連光都燃起來,冒著炙熱的火。

她如今不說身上疲乏,就連嗓子還沒緩過來仍然沙啞著,看著皇帝這一副模樣,似乎白日裡那話不是玩笑,這人折騰了一整個下午還不夠,他是真打算不做人,還要接著找她清算。

“大人,請您忍一下。”軍醫倒是不理睬她二人之間緊張的氛圍,朝著蕭皖開口,絲毫不摻雜其餘的情緒。

這軍醫意料之外的是一位模樣俊秀的姑娘,身量不算高,雙眼沉靜的只有鎮定。她動手不含糊,三兩下就拆了她手上的繃帶,清理了上邊沾染的血汙。

她年歲不大,細細看上去,倒是能發覺這姑娘與姜介姜院正長得十分相似。都是一卦小家碧玉的長相,眉眼間很溫柔,可要比姜介多幾分清冷,大概是姜家的女兒。

不過蕭皖如今全然沒有心思去瞧她的面容,只是看著皇帝全黑下來的臉,覺得她渾身上下的牙印都開始發燙,燙的她心裡發緊。

“你且動手。”蕭皖對著她禮貌的點點頭,隨後就見她把手中瓷瓶中的液體傾倒了出來,一沾上她的傷口就開始滋滋作響的冒出了泡沫。

“唔.....”她皺了眉,終於把視線從皇帝身上挪開了,低頭看向了自己忽然劇痛的手。

的確難忍,這疼的,就快要感受不到雙手的存在了。

“大人且稍作忍耐,此藥能將從傷口侵染入血脈的毒素逼出,過程有些難忍,不過只忍過去後方能無礙。”她朝著蕭皖安慰,取了一卷紗布遞到蕭皖唇邊,示意她張口咬上,不過被蕭皖搖搖腦袋拒絕了。

“不必如此,還受的住。”蕭皖短促的呼吸著,聲音雖有些顫動但不算劇烈,惹的身邊的人驚訝了下,隨後把手中的紗布收了回去。

紫色的泡沫漸漸滴落下去,她手上黑紫色的血管似乎減輕了一些,手掌中還有鮮紅的血也冒出來,混雜著泡沫成了怪異的顏色滴落在地面上,一眼看上去,駭人的不行。

蕭皖額角冒出了冷汗,她臉色都變白了點,不過倒沒發出什麼聲響,只是有幾聲悶哼。脖頸有青筋冒出來,雙手顫抖著,看上去她似乎震得要疼得暈過去了。

“大人,快好了。”姜菱從一邊的藥箱中取了一隻手帕到指尖,隨後向前了兩步,準備替她擦一擦額角的汗珠。

只不過還未來得及邁步,手中的絲帕就被身邊的人拿去了。

皇帝取了絲帕坐到了榻邊,他長舒了一口氣,伸出手去把一邊靠在榻邊的人攬到了自己懷裡。他疊了下絲帕,而後輕柔的替她擦著汗水,在她發頂吻了一下。

“彆強忍,痛就咬我。”他在她耳邊低聲說著,套著手帕託在她臉頰。

姜菱也是識趣兒的,見了皇帝親力親為,就先行了禮轉身從營帳中出去了,不打擾她兩人親暱。

“無礙....”蕭皖氣息不穩的,雙唇蒼白的開合著,靠在皇帝肩頭,難得的出了脆弱的模樣。

嬴畟看著她被折磨的脫力,心裡忽然痛罵起剛才不知死活的自己,他剛剛,到底在幹什麼。

“騙子。”嬴畟言語之間好似真心實意的罵著她,水藍色的眼眸蓄上了水意,蕭皖沒能看見,他就託著她的臉讓她昂起頭,親眼看著自己。

“沒騙你,”蕭皖仰頭看著她,勾了勾唇,朝著她笑了兩聲,“還不如你咬得疼呢。”

她一副灑脫的樣子,昂了下腦袋,有些乾澀的唇碰在了他的下巴上,輕輕的落下了一吻,帶著點討好的意味,在他臉頰蹭了蹭。

“畟啊,我都這般慘了,還不能從寬發落嗎,我真知錯了。”她輕聲說著,語氣玩味的,拉長了喚他的名。可卻細微的,氣聲都微弱,得湊近了聽才能分辨出她的話來。

嬴畟聽過之後猛地回頭瞧著她,藍色的瞳孔縮緊,眯起了眼眸瞧她。看著她這副虛弱的模樣,心跳越來越快,如鼓點一般,響徹的能讓兩人都聽得清。

“你真是在找死。”他話語間兇狠,可是語氣卻是顫抖著,十足的脆弱,尾音都不穩。

他說著,眉頭連帶著眼珠震顫,瞧著她,感覺下一秒就要湧出來。

琉璃珠子有些模糊,看著眼前的臉好像看不清,白翳遮蓋,她從來沒有覺得這眼病如此厭人。她眯著雙眼,再怎麼努力也撥不開那一層霧。

可是她能感受的到皇帝傳遞出來的無法言明的悲痛,他氣息不再是像晌午太陽的那般炙熱,而是溼潤的像下起了毛毛雨,沾著她身上的汗珠,一齊順著她的脖頸淌向她的心口。

她勾了勾唇,身上無力,只能對著他短促的吹了一口氣。

“別哭,給你罰還不行麼。”她低聲說著。

雙手髒汙著沒法替他拭去淚水,她又瞧不見,只能憑著感覺在他臉頰上輕吻著,將那一顆淚珠舐去了,再吻了他的眼眸。

“命不早就是你的了,想罰便罰想殺便殺,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