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娩怔在原地。
她從未聽過蕭雲琅吹笛子。
笛聲漸止,蕭雲琅收起竹笛,朝著城門的方向遙遙一揖,隨後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他……”青黛驚訝道,“他記得?”
阿娩搖頭,唇角卻微微揚起:“不,他只是……在向這座城告別。”
馬車緩緩駛回城內,阿娩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夜色漸深,書房內的燭火已燃至半截,阿娩仍站在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的雕花,目光卻不知落在何處。
楚衡放下手中的密函,抬眸望向她。
燭光映著她半邊側臉,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可那雙杏眸卻黯淡無光,像是蒙了一層薄霧。他太熟悉這樣的神情——每當她想起蕭家,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便是這副模樣。
“阿娩。”他輕喚一聲,聲音低沉而溫柔。
她似是從夢中驚醒,微微轉頭:“嗯?”
楚衡起身,走到她身後,雙手輕輕搭在她肩上:“你站太久了,去坐會吧,現在你可不是一個人了!小心點肚子。”
他的手掌溫熱有力,指腹在她肩頸處輕輕揉捏,力道恰到好處地緩解了她的緊繃。
阿娩閉上眼,長舒一口氣,身子不自覺地往後靠了靠,倚進他懷裡。
“累了嗎?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了!”他低聲問,下頜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
阿娩搖搖頭,卻又點點頭,輕聲道:“倒也還好,只是覺得……有些荒唐。”
“荒唐?”
“蕭雲琅、蕭玉環、蕭玉瑤、蕭遠道……”她低笑一聲,聲音裡卻無半分笑意,“兜兜轉轉,竟是我親手了結了這一切。”
楚衡的手臂環住她的腰,掌心覆在她略微隆起的小腹上:“不是你了結的,是他們自作孽。”
阿娩沒說話,只是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微微收緊。
夜風從窗縫滲入,帶著初春的涼意。楚衡察覺到她指尖微冷,皺眉道:“去歇著吧,你如今不能受寒。”
阿娩卻突然轉身,仰頭望向他:“楚衡,若有一日……”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若有一日我變得不像我,你會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楚衡眸光一沉,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直視自己:“什麼意思?”
“這個孩子……”她的手輕輕撫上小腹,“我覺得會改變很多事。”
“比如?”
“比如,我不再只是蕭賓月,也不再只是阿娩。”她垂眸,長睫輕顫,“我會是一個母親……可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做好。”
楚衡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低笑一聲:“蕭賓月。”他連名帶姓地喚她,嗓音低沉,“你連金鑾殿上都敢提劍,現在卻怕一個還沒出世的孩子?”
阿娩一怔,隨即失笑:“這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他俯身,額頭抵住她的,“你只管做你自己,剩下的交給我。”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唇畔。阿娩心頭微動,鬼使神差地仰頭,輕輕碰了碰他的唇。
這一觸即分,卻讓楚衡眸色驟然暗了下來。
“阿娩。”他嗓音微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抬眸,眼底帶著幾分挑釁:“怎麼,楚相連一個吻都受不住?”
楚衡低笑一聲,忽然扣住她的後腦,重重吻了上去。
這個吻不同於往日的溫柔克制,帶著幾分壓抑已久的侵略性。他的唇舌長驅直入,攻城略地,逼得她節節敗退,只能緊緊攥住他的衣襟才能站穩。
阿娩呼吸急促,心跳如鼓,整個人像是被捲入一場風暴,只能依附著他才能不迷失方向。
直到她氣息不穩,楚衡才稍稍退開,卻仍貼著她的唇,低聲道:“還挑釁嗎?”
她臉頰緋紅,眸光瀲灩,卻仍不服輸:“就這?”
楚衡眸色一暗,猛地將她打橫抱起。阿娩驚呼一聲,下意識環住他的脖子:“你……”
“別動。”他嗓音沙啞,“小心孩子。”
她頓時安靜下來,任由他抱著走向內室的床榻。
錦帳垂落,燭光透過紗帳,映得帳內一片朦朧。楚衡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撐著手臂俯視她,目光灼灼。
阿娩被他看得耳根發燙,輕推他的肩膀:“看什麼?”
“看你。”他指尖撫過她的眉眼,“我的夫人,天下第一好看。”
她忍不住笑出聲:“油嘴滑舌。”
楚衡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只對你。”
他的吻漸漸下移,落在她的頸側,卻又在即將失控時剋制地停下。阿娩能感受到他緊繃的身體和灼熱的呼吸,可他的動作卻溫柔至極,像是怕碰碎了她。
“楚衡……”她輕喚他的名字,聲音微顫。
他深吸一口氣,將她摟進懷裡:“睡吧。”
阿娩靠在他胸前,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忽然覺得無比安心。那些紛亂的思緒,那些不堪的過往,似乎都在這一刻變得遙遠。
她閉上眼,輕聲道:“好。”
暮春的夜雨淅淅瀝瀝落在青瓦上,阿娩倚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繡紋。楚衡推門進來時,帶進一陣潮溼的冷風。
“怎麼開著窗?”他皺眉,順手取下屏風上的披風裹住她單薄的肩。
阿娩任由他動作,目光仍落在院中那株被雨水打溼的海棠上:“藥苦,散散味道。”
楚衡瞥了眼案几上見底的藥碗,指腹擦過她唇角殘留的藥漬:“陳大夫說再服七日便可停了。”
“嗯。”她應了聲,忽然察覺他今日格外不同。向來梳得一絲不苟的發冠今日鬆散了些,衣襟處還沾著未乾的墨跡,像是匆忙間更衣所致。
“有事?”
楚衡在她身旁坐下,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几邊緣:“下月初八後是個吉日。”
“所以?”
“我們重新拜堂。”
阿娩指尖一頓,抬眸看他:“發什麼瘋?”
“當初倉促,是我騙了你,什麼儀式都沒有。”楚衡執起她的手,拇指撫過她無名指上那枚素銀指環——這是他騙她他們倆已經成婚時,他隨手從妝匣裡翻出來給她的,“我要給你一個真正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