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十八喉間發出一聲自嘲的悶笑,嘶啞又苦澀。

鬱離鎏金的眸子靜靜望著扶楹,抿了下唇,他知道,扶楹這話也是和他說的。

“就算你不接受,我也要跟著你。拿了我的家當,那我們就是一夥的!”癩十八深吸一口氣,沒有選擇站在扶楹的對立面,而是立馬錶達了衷心。

他想和她在一起,除了想要一個厲害的雌性,為自己孕育後代,更想要的,還是變強,流浪獸人當慣了,他很清楚,強大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變強,什麼得不到?

“一夥的?”扶楹眉梢輕挑,打量著癩十八灼灼的目光,忽而低笑一聲。

這個癩十八,倒是比想象中還要識時務。

一個八星紋獸人,寧願不要自由,也要追隨她。

他那點心思,她看得分明。

“雌性,我這話是烙在骨子裡的!我保證,以後什麼都聽你的,你讓我打誰我就打誰!我可以當你的追隨者!很久以前,獸人大陸的獸神巫女,身邊就曾有很多追隨者,當不成你的雄性,我就做你最鋒利的爪牙!”

癩十八神色真摯,聲音沉得像是從胸腔裡碾出來的。

聽到這話,鬱離半眯起眼,冷笑著看向癩十八:“追隨者也是要結契的。”

“結契?”扶楹微詫,這什麼追隨者她是真沒聽說過,獸神巫女又是什麼?

鬱離垂眸,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層陰影。

他抬眸看向扶楹,輕聲道:“獸人大陸,曾有追隨獸神的使者,巫女,追隨者眾,巫女不願與雄性結契為伴侶,便有了追隨契約,有別於伴侶契約。”

“其唯一的制約,就是追隨者永遠不得傷害所追隨的雌性。結下追隨契約的雄性,終生不能另選雌性,十分苛刻,久而久之,這個契約也不再使用了。”

說話間,鬱離瞥了癩十八一眼,他可不信後者願意和扶楹結下追隨契約。

扶楹微微沉吟,這獸人大陸還真是處處制約,

癩十八目光執著地看向扶楹:“雌性!我願意和你結下追隨契約!”

這個雌性,美麗,強大,心軟,對鬱離這個不是自己伴侶的雄性,都能做到不離不棄,即便他只是追隨者,那也離她很近,也可以成為她庇護下的獸人,不是嗎?

獸人趨利避害,卻同樣能區分善惡,他相信,追隨她,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你……”鬱離神色微變,不敢置信地看向癩十八。

癩十八卻沒有看他,只是盯著扶楹,須臾,他單膝點地,一條手臂橫在胸前,拳頭壓在心口處,沉聲道:“我,癩十八,願追隨巫女扶楹,成為您手裡的骨刀,縱使墮入永夜,亦永不背棄!”

隨著他聲音落下,額心的八星紋路忽然開始閃爍,只等扶楹定下契約。

鬱離看著說做就做的癩十八,神色有些怔忪。

即便是他,都不願輕而易舉放棄伴侶的位置,成為她的追隨者,意味著永遠只能站在她身後,永遠低於她的伴侶一等,永遠,觸碰不到她。

儘管他知道扶楹值得,可癩十八知道嗎?

這個滿身狼藉的流浪獸人,未曾有過半分猶豫。

扶楹也垂眸看向癩十八,她肩頭雪白的糰子抬起眼,漆黑的眸子落在癩十八身上。

只一瞬,它又收回目光,蜷縮在扶楹肩頭,靜靜汲取她周身的靈氣。

癩十八隻覺得等待的每一刻都被拉得無限漫長,彷彿時間都跟著凝滯了,心跳聲在耳畔如同擂鼓般轟鳴,既怕被拒絕,也怕走錯這一步,真的配上了一輩子。

不知煎熬了多久,一道慵懶嫵媚的嗓音忽然落下:“癩十八,起來。”

癩十八猛地抬頭抬頭,他依然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撞上扶楹狹長的美眸。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平靜地看著他,沒有八星紋獸人追隨自己的自得,也沒有對蛤蟆獸人覬覦自己的嫌惡,整個人淡淡的,彷彿這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雌性……”癩十八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喃喃地喚了一聲。

扶楹指尖輕抬,一縷微風拂過,癩十八不受控制地被託了起來。

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我不需要追隨者。”扶楹聲音很輕,亦很淡。

“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莫過於自由。癩十八,你本是流浪的風,自由自在,何必為了一點小小的利,就放棄原本擁有的東西?這樣的買賣,不划算的。”

扶楹輕輕撩起頰側的碎髮,別至耳後,看向癩十八時,神色似嘲似憐。

她們這些“穿書管理局”的職員,每天汲汲營營,拋下尊嚴,沒有自由,就是為了退休,進行一次舒舒服服的養老生活,宛如一場醉生夢死的夢。

之後,消除不開心的記憶,留下任務記憶,返聘重啟,週而復始,就像是換了一套程式的傀儡,終其一生都為管理局服務,直到死在小世界裡,才算結束。

她會這麼重視這一次的養老生活,是因為對她而言,這無異於最後一次。

當她被洗去自我情緒,被返聘回去,她還算是“扶楹”嗎?

呵,到了那個時候,醒來的,不過是個頂著同樣皮囊的新程式罷了。

獸人大陸作為母系氏族社會,獸神定下的規矩自有其道理,雌性生來尊貴,雄性甘願俯首,這些契約裡流轉的,本就是這片大陸千萬年來的生存法則。

只是,她不喜歡。

獸人大陸的雄性,多是忠誠的,伴侶契約的制約只佔一小部分,可惜,就為了這麼一份制約,一生都要受到桎梏,甚至和許多雄性爭奪一個雌性。

有些雄性結契後,興許很快就會被雌性厭棄,遺忘在塵埃裡,別說是孕育後代,就是享受雌性的溫聲細語,都沒有機會。

就如同被“扶楹”結契的七個雄性,被雌性的貪婪所害,他們恨雌性入骨,想要復仇,還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何其可憐可悲?

至於追隨契約,就更荒謬了。

她不喜歡癩十八,不會讓後者當伴侶,卻也不意味著她願意奴役他,驅使他。

“我這人,生性喜愛自由。”

“身邊的人多了,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