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闔眼養神,忽聽一陣“嘩啦”的破水聲,緊接著就是“噼裡啪啦”的響聲。

她懶懶掀開眼皮,就看到溪澗邊的岸上,一條銀鱗閃閃的魚在岸上拼命撲騰,不斷掙扎,魚尾將泥水拍得四濺,彈跳的很高。

扶楹支起下巴看了片刻,眸子落向幽深的溪潭,一圈圈漣漪慢慢散開。

她起身走到溪澗邊,把岸上的魚一腳踹回了水中。

須臾,扶楹轉身架起火堆,從空間裡拿出新鮮的獸肉,醃製一番後,架在了火上,肉塊懸在火焰上緩緩旋轉,漸漸沁出了晶瑩的油光。

鬱離從混沌中甦醒過來,濃郁的烤肉香味率先鑽入了鼻腔。

他眼睫輕顫,緩緩睜開眼,朦朧的視線裡,是一簇躍動的火光。

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坐在火堆前的纖細身影吸引了。

她身上裹著古怪的獸皮,一如她這個人,與眾不同,特立獨行。

扶楹垂眸往烤肉上撒粉末時,動作乾脆利落,明明是部落裡受人吹捧的珍寶,幹起任何事來都彷彿重複過千百遍,讓人奇怪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要探究。

火光映照下,她容顏愈發攝人心魄,美豔,妖嬈,卻不豔俗,膚色白皙勝雪,最勾人的是那雙眼,狹長的狐狸眼,時而靈動,時而靜謐,時而狡黠,時而慵懶。

不過,這雙漂亮的眼睛在看向他時,始終平靜無波,彷彿他不過是一塊石頭,一棵樹,一汪水,連一絲多餘的情緒都吝於給予。

他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她來部落尋找清瀾時。

她站在霧氣裡,與他說話時,眼尾微挑,唇角噙著冷笑,眼角眉梢都凝著霜雪。

其實在鶩未結契前,他是見過扶楹的。

那時,她是綠洲部落最耀眼的明珠,是首領與巫結合誕下的小雌性,生來就帶著令人矚目的風采,她的模樣和從前沒有太大的區別,可骨子裡的性子卻同曾經判若兩人。

從前他都只是聽聞,也透過阿哥的遭遇,認定她是個心狠手辣的雌性。

可如今,短短月餘,他所真實看到的她,會為心愛的雄性綻出最明媚的笑容,甚至願意為了墮落獸人的獸夫,抗衡十數個部落,只為護一人周全,更會為了解救自己的雄性而孤身冒險,她身上的光,彷彿能照耀到每一個人。

他不明白是什麼改變了她,但毫無疑問,他為如今的扶楹而心動。

此刻,她眉眼懶懶散散地半垂著,透著漫不經心的倦意。

光影交錯間,她漫不經心盡心地轉動著烤肉,火星噼啪,映得她側臉明滅。

鬱離一時怔然,竟分不清是夢是醒。

扶楹抬眸看向怔怔出神望著她的鬱離:“醒了就過來吃點東西。”

她聲線平靜得彷彿在談論天氣,並沒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與波動。

鬱離喉結滾動一下,撐著手臂緩緩起身,身體裡灼燒的刺痛已經消退,但每走一步仍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挪動步子,慢慢走到扶楹身側,重重跌坐下來,喘息中透著嘶啞:“你救了我?”

“不然呢?”扶楹瞥了他一眼。

“大哥,你是獸人,不是那些沒開靈智,只懂得殺戮的野獸,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清楚嗎?逞英雄,差點就嗝屁去見獸神了,很光榮?”

鬱離聞言一頓,蒼白的唇微微顫抖,轉頭看向扶楹時,鎏金眸子裡泛起細碎漣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我,我只是……”

扶楹把手裡的烤肉遞過去,淡淡道:“只是想保護我。”

這句話精準挑開了鬱離竭力掩飾的心思,他臉色更白,緩緩接過扶楹遞來的烤肉,渾身肌肉緊繃,嘴唇翕動,想說什麼,可喉間乾澀得發疼,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篝火劈啪作響的寂靜裡,扶楹手裡端著一杯溫水,輕啜一口,懷孕她都這麼養生。

“為什麼喜歡我?”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雪花。

她微微偏頭,看向鬱離,他尚且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

他生得極好,劍眉凌厲,鳳目狹長,鼻樑高挺,下頜線乾淨利落,五官輪廓俊朗,璀璨的金髮即便是在晦暗的夜色裡,也依舊熠熠生輝,像揉碎的陽光。

更難得是是他身上與生俱來的傲氣,彷彿生來就該站在高處。

這樣的少年,不該是輕易動心,隨便喜歡一個雌性的主兒。

扶楹細細想了想,在黑鱷沼澤的一段時間裡,她和鬱離幾乎沒有什麼交集,話都沒說上過幾句,這就喜歡上了?喜歡得連命都不要了?

她若是想攻略一個人,有的是法子能讓後者心動,可問題是她什麼都沒做啊!

她是真好奇。

扶楹這麼直白地詢問出來,鬱離脊背驟然緊繃,傷口處的灼痛隨著她的話加劇。

他張口想要否認,可對上扶楹狹長的美目,所有的辯解都哽在了喉間。

扶楹輕聳了聳肩,搖頭道:“算了,不說就不說吧。”

她站起身,往山壁間的門洞走去,鬱離掙扎著跟上,卻忽聽聲音從她的背影傳來:“趕緊回部落去吧,找到了藥,治好了鶩,我自然會讓他回去,你不需要跟著我。”

鬱離僵在原地,攥緊的拳頭微微發抖,不知是疼痛還是別的什麼。

眼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離自己原來越遠,鬱離胸口突然湧上一陣前所未有的慌亂。

他鎏金的瞳孔劇烈收縮,一種強烈的預感攫住了他的心臟,若是這一次不把心裡話說出來,那往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到底在猶豫什麼?”鬱離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獸人求偶,向來是有話直說,從不扭捏,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思及此,鬱離猛地撐起身子,修長的身形在火光中搖晃了兩下。

他背後的傷口因身軀緊繃,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卻渾不在意,勉強穩住後,朝扶楹高聲喊道:“扶楹!我喜歡你!”

“喜歡你不同於普通雌性的果決!”

“喜歡你明明強大,卻依舊珍視每一個雄性!”

“喜歡你縱然與整個大陸為敵,也要護持伴侶的勇氣!”

鬱離金髮被夜風揚起,又踉蹌著向前幾步。

他喘著粗氣,直直望著扶楹:“也喜歡你……情動時的叫聲。”

月光下,少年倔強地挺直脊背,哪怕傷口疼痛,眼前發黑,卻仍目不斜視,眼裡全是一個扶楹,這是獸人最直白的求偶姿態,坦蕩又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