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四個月牙形的血痕。會議室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淚水在下巴匯聚,最終砸在桌面上。

“我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她的聲音支離破碎。

李睿注意到她的右手無意識地撫上左臂——那裡有一排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牙印。

醫院的走廊永遠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白雪靠在ICU外的長椅上,盯著自己的腳尖。急救室的燈還亮著,映得她臉色慘白。

“患者失血過多,需要輸血。”護士匆匆走過,留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病床上,陽春的手腕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色比床單還要白。他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看起來像個無辜的孩子。

“為什麼……”白雪輕聲問,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陽春的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姐……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你怎麼這麼傻?”白雪心疼地責怪道,“怎麼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沒有你,我活著也就沒有意義!”陽春毫不掩飾地說。

“別說傻話了,我是你姐!”白雪只覺得弟弟年齡還小,不懂事,想通需要有個過程,“你會找到漂亮女友的!”

“我不要,我只要你!”他的手指悄悄勾住白雪的衣角,像個討糖吃的孩子。白雪沒有躲開——她太累了,累到沒有力氣掙脫。

“我真是個傻子……”白雪突然笑起來,笑聲比哭還難聽,“居然相信他是真的後悔了。”

“那天在醫院……”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幾次吞嚥後才繼續,“我以為病房裡有人……他不會……”

會議室的玻璃窗映出她扭曲的倒影,像個破碎的玩偶。

普通病房的夜晚格外漫長。由於爸媽一直在工地幹活,都是白雪一個人在醫院照顧弟弟。忙了一整天,她靠在陪護椅上,眼皮重得像灌了鉛。因為同室有幾個病人,她沒有一點戒心。

半夜時分,鄰床病人的鼾聲時斷時續,像臺老舊的鼓風機。

她做了個噩夢——有蛇爬上了她的腿。驚醒時,發現那不是蛇,是陽春的手。

“唔……”她想喊,卻被捂住了嘴。

月光從窗簾縫隙溜進來,照在陽春臉上。他的眼睛亮得嚇人,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姐……你終於是我的人了……”

白雪非常生氣,但在外人面前又不敢聲張,只好任由眼淚無聲滑落,滲進枕頭裡。病房裡其他患者的呼吸聲依舊平穩,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後來呢?”李睿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白雪的眼神空洞,像是透過李睿看向很遠的地方:“我打算等他康復回家,就外出打工……遠遠地避開他……”她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打桌面,“可是他出院之後……又……”

突然,她捂住嘴乾嘔起來,彷彿要把那段記憶從身體裡驅逐出去。窗外的樹影瘋狂搖晃,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這天白雪正在收拾東西,打算外出,陽春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把水果刀對準自己的小腹:“信不信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白雪一見,心軟了下來,她哀求道:“小春,別這樣衝動好嗎?只要你不做傻事,什麼都好說。”

白雪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指節泛著青白。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字字錐心:“我從來……從來只把他當弟弟……”

會議室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淚水順著下巴滴落在桌面上,濺起微小的水花。

“所以,你在無恥的弟弟面前再次屈服了。”李睿注意到她的右手無意識地撫上左臂,那裡有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是牙印,從咬合痕跡看,施暴者當時情緒極度激動。

“他得逞後……”白雪的瞳孔開始失焦,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充滿消毒水味的病房,“威脅說如果告訴爸媽,他就從醫院樓頂跳下去……”

窗外的樹影突然劇烈搖晃,一陣狂風拍打著玻璃。白雪的身體隨之顫抖,像片即將被撕裂的枯葉。

“後來呢?”李睿的聲音放得很輕,但每個字都重若千鈞。

白雪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那天……我父母外出幹活,家裡……就我和他兩個人……”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結果……”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

李睿遞過紙巾,發現她整個後背已經溼透,淺色襯衫貼在面板上。“結果,你的伯父,村裡的電工陽老根聽到了房間裡的聲音,他出於好奇,到屋裡檢視,卻撞見了不該看到的情景。”

李睿替她講出了最後的實情,“你們姐弟倆的秘密就這樣被父母知道了。”

“我是被逼的,我沒有辦法……”白雪終於崩潰,伏在桌上痛哭,“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你爸媽為了徹底斷了陽春的念想,就把你給嫁了出去,“李睿的餘光瞥見她的左手無名指有一圈淺色痕跡,顯然近期才摘下婚戒。

“你結婚之後,陽春還在騷擾你對嗎?”

會議室陷入死寂。空調出風口的嗡鳴聲中,白雪的臉色由慘白轉為灰敗。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你身上的傷,是你丈夫動的手,對嗎?”李睿的聲音像把鋒利的手術刀。

白雪猛地抬頭,眼中的恐懼幾乎化為實質:“紙終究包不住火,日子久了,一高也看出了端倪。”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回家後就打我……我不敢說……只能任由他打……”

“所以,是因為不讓小舅子繼續騷擾自己的老婆,曲一高才帶著你去了外地謀生。”李睿說道。

白雪的嘴唇顫抖著,最終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因為這件事,徹底激怒了陽春,多次去曲一高家找茬。你老公想報復,但都被你公公婆婆攔了下來。”李睿繼續說道,“你公公婆婆的忍讓,讓陽春變本加厲、得寸進尺,最終讓他做出了更激烈的舉動。”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白雪淚痕交錯的臉。她望向窗外的暴雨,輕聲說:“不會的,陽春不會殺人的……”

驚雷炸響,震得玻璃嗡嗡顫動。這場始於三年前夏日的噩夢,終於在今晚的暴雨中迎來了結局。

會客室的門突然被敲響。

老韓探頭進來,臉色凝重:“李法醫,剛接到訊息,陽春在長途汽車站被發現了,但他挾持了人質……”

白雪猛地站起來,藥瓶從包裡滾落,白色藥片撒了一地。她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清明:“帶我去!只有我能勸住他!”

李睿撿起一粒藥片看了看——帕羅西汀的劑量已經加到每日三片,遠超正常治療量。

他看向身旁顫抖的白雪。這個女人的眼睛裡,終於燃起了一絲久違的光——那是獵物即將反撲時的決絕。

“走吧。”他替白雪拉開門,走廊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