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商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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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不過一刻,慕辭便從府衙出來了,念及家裡那美人體力猶虛,怕他一會兒登那賊船掉鏈子,於是順便買了兩條鮮魚回去。
一入院,慕辭就見那美人正在簷下,專注的盯著檁木,似是在打量屋簷的結構,入神得都沒察覺他進院。
直到慕辭已快走到簷下了,沈穆秋才回神瞧了過來,見慕辭滿臉冰冷似是壓怨在心,稍稍疑惑了一下,卻還是溫然笑著問候:“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美人雅靜溫潤,笑也賞心悅目得緊,即像是柔風拂面一般,瞧了他片刻,慕辭便順緩了情緒,柔回了臉色。
“要不是鎮守那老頭磨蹭,還能更快呢。”
說時,慕辭也抬眼往他方才盯著看的地方掃了一眼,“你方才看什麼這麼出神?”
“只是看看桁架的結構罷了。”
慕辭溫笑以應,便將兩條魚拎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買了兩條魚,一會兒燉點湯給你補補身子。”
沈穆秋笑得溫柔和煦,心下卻不禁想,這傢伙連白粥都能熬得如此清奇,這技術含量更高的魚湯得燉成什麼樣……
心下多少有些忐忑的沈穆秋隨著他轉進了廚房,順便也與他閒聊著:“你不是說,只需鎮守遣人去商船說一聲即可,且依你的計劃我們也不會鬧出什麼動靜,鎮守大人卻仍有猶豫,是在顧及什麼嗎?”
“他顧及滄城軍欲搜此船,怕我打草驚蛇。”
這事潮餘昨日也與他談過,那商船是當下鎮中最大的嫌疑之所,滄城軍重視,那鎮守自然也不敢馬虎。
沈穆秋正尋思著答話時,就見潮餘將兩條半活的魚直接丟進鍋裡,添上水這就準備燉了?
“這魚還沒剃鱗吧?”
容他一提醒,潮餘也低頭瞧了瞧鍋裡猶在撲騰的魚。
“這魚鱗很細,可以一起燉吧?”
“……”
果然有點不太靠譜。
“可你這內臟也沒除,且魚都還活著呢……”
潮餘頓感詫異,“要除內臟嗎?”
而且不就是要活魚才新鮮嗎?
“…………”
看著他站在灶前一臉純澈的傻樣,沈穆秋終是放棄了一切解釋的言辭,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便走上前去,取過他手裡意圖造孽的勺,也將他人輕輕擠去一旁。
“我來吧。”
執掌了灶臺的沈穆秋捲起袖便將鍋裡猶在撲騰的魚取至案板上挨個拍暈。
慕辭在旁瞧著恍然大悟——原來要把魚先拍暈再下鍋!
沈穆秋手法嫻熟的將魚剃鱗開膛,三下五除二便將兩條魚都收拾了乾淨,一回頭就見潮餘像是瞧多大稀奇似的,專注又驚惑的瞧著他收拾魚的手法。
他這處理食材嫻熟的手法幾不亞於尚食監的御廚!
此與慕辭初見他時,他身上那套華服所彰的身份簡直天差地別。
“你想吃什麼魚?”
“嗯?”
“蒸的、煮的,還是燉的、燜的?”
這可把慕辭問住了。
他在流波鎮平日裡都是生燉活燜,只把食材烹熟即可,五味調配得隨意,滋味好壞全憑天意,對做法就更沒什麼研究了,只管蓋鍋開火,糊不糊全看運氣。
以往在王府時就更不在意了,與其關心那菜食美味與否,不如留意有沒有毒。
沈穆秋問了他半天也沒應答,便回頭去瞧。
慕辭思考罷正好也見他瞧來,便一臉認真道:“熟的。”
他這要求離譜的都快叫沈穆秋不禁戲了,便笑著應道:“不做熟還能讓你吃生的不成?”
“只要熟了就行,我又不挑……”
還真是出奇的好餵養。
沈穆秋翻了翻他廚房裡的備料,東拼西湊的也就找出了點蔥姜青菜,兩條魚便一蒸一清燉。
待魚上桌時,慕辭就瞧著這魚做出來的色澤與他平日裡自己活燉的也沒多大區別,不過就是火候把握得好沒糊罷了,卻不知為何竟芬香四溢,半點沒有魚腥味。
而這滋味入口更是鮮妙,居然一點都不腥!
“怎樣,還合口味嗎?”
“好吃!”
自己的手藝得了認可,於下廚的人而言那自然是再開心不過了。
於是沈穆秋又給他盛了碗湯,“好吃就多吃點。”
慕辭活這許多年必然是沒見過比這美人更溫柔嫻靜的人了,便也趁著這興頭三分謔言道:“依我看美人你乾脆也別尋你的過往了,今後我兩搭伴,你給我做飯,我帶你周遊天下如何?咱們就一路向西,入中原周遊列國。”
“你想去中原?”
慕辭輕輕攪著碗中清湯,垂眼似有思索道:“中原幅員遼闊,百家諸子、列國並立,想來會比東洲要有趣得多。”
沈穆秋噙笑未言。
去中原是最好的。
據與他們同行的地質學家推測,毀滅東洲的災難裡,第一場大地震大約發生在東陸紀467至490年之間,依此推測估算的最近時間大約就是在月舒國滅國後第十五到二十年間,之後便是連綿數百年的災難,地震、海嘯、颶風、海平面上升,再至饑荒人禍。
就好似天神降罪一般,災禍將一直持續到這片土地徹底破碎,淪於汪洋。
簡單用過一頓午飯後,慕辭便從深壓的箱底裡翻出了一身還算是簡雅的女裝,遞給了沈穆秋,“你那一身太張揚了。”
是時,沈穆秋正準備去尋回他那套張揚的大紅華袍,聞言又乖乖過去接了他遞來的衣裳。
“你這是一早就準備好了?”
聞問,慕辭肢體一僵。
“嗯,早就想登那條船了……”
好在沈穆秋也不是個好問的人,慕辭應付罷便連忙避去了屋外。
倒黴的鎮守到底還是乖乖遣人去那商船辦了慕辭交代的事,而後又親自帶著人前往城外去瞧那遭了竊的墓。
眼下城禁封鎖得嚴,縱是一鎮之守奉著正當之務,想要出城也得老老實實去向統帥討出城符節。
便在討得了符節出城的途間,鎮守遠遠瞧見潮餘領著一身量出挑的女君正有說有笑的往港口而去
鎮守駐足,伸長了脖子眯起眼來細細的打量那女君。
只見那美人身量似比潮餘還要出挑些,衣著一身淺青羅裙,頭戴了帷帽垂紗掩容,便是距得那麼遠瞧不清具體模樣,鎮守也敢斷定那必然是傾城之姿、閉月之容。
鎮守一路瞧著那兩人走遠,心中不禁嘖嘖有嘆——果然長得好的男人總是要更有福氣些。
如此又不禁想起了他那已故了的妻君,那身姿寬偉,氣鎮如牛,分明一看就是百歲之貌,卻誰能想到,她僅不過不惑之年便撒手去了。
念及了傷心事,鎮守心中傷感,目光便又遠遠落向那條喧鬧不減的販珠商船,連嘆了幾口氣。
“大人,咱們快走吧,再耽擱一會兒,人又要鬧上府衙了!”
鎮守點點頭,動了步子。
“老何,我先妻去了該有半年了吧?”
“半年有餘了。”
答罷,老何抬頭瞥了鎮守一眼,心中暗暗揣度大人何故突然提及此事。
而後鎮守又是沉長的一嘆,“有件事我一直沒對外講過,先妻其實也染了那異疾。”
老何愕然。
之後鎮守便沒再講話了,只兀自回想起了他先妻臨終前,叫他印象深刻的徵兆——
他先妻染疾數月,本都已病入膏肓下不得床了,卻在某日突然有了精神,無需人攙扶也能自己下床行走。
而後她便一直在屋中翻找,起先他還欣喜,以為是病情有了轉機,卻越瞧他妻的模樣越覺著不對。
他妻記性不好,以往也時常會在屋裡胡亂翻找,起初還是慢悠悠的一如往日狀態,鎮守問她尋何物她不答,屋裡人卻也都幫著她翻。
可漸漸的她卻彷彿是受何物所懾,近乎是癲狂的在翻找,動靜越鬧越大,到了後頭鎮守甚至都以為她是撞了邪了。
直到找到那支嵌著鮫淚的簪子,她才頓似風止一般的靜了下來。
第二日,她妻便離故了。
憶及種種,鎮守又為一嘆,老何聞聲抬眼,就見鎮守一面凝重,語氣也是意味深長:“但願此番當真能查明些什麼吧。”
前方就將近港口了,一隊白甲匆匆自城中歸往入營。
列隊往旁過時,慕辭扯了扯沈穆秋的袖,引著他往旁避道。
將沈穆秋拉到人群遮掩深處後,慕辭湊在他耳畔低聲道:“鎮守應該已經遣人向船上的人通言過了,一會登船時你不用說話,我會同他說你是我娘子,你就帶我登船便是。”
此事一路上他已叮囑了三回了。
不過沈穆秋一向耐心極好,故他就算再嘮叨幾回,他也會好好點頭回應。
來到那條大船設在碼頭的亭前,慕辭稍往沈穆秋身後退了退,卻還是讓那守亭的人一眼就逮見了,於是指著他鼻子就迎上來了,“怎麼又是你?”
見了此人慕辭只感頭疼,奈何眼下也無處避了,只得硬著頭皮迎面,“沒見我是陪我家娘子來的嗎?”
那守亭的大漢瞧了沈穆秋一眼,心道從來都沒見過這女君,然語氣還是稍降了些,“這是你娘子?”
“怎麼了?”
然那漢子也不是沒眼力見的人,就瞧著兩人生分的各站一旁,哪裡像是什麼夫妻,便嫌棄的衝他擺了手,“得了吧,你都讓我逮著你八回了,上回還扮成個假娘子想蒙我,就你這……”說時那大漢又滿為鄙色的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遭,繼續抖底道:“你當我瞎?”
冷不防讓人逮了尾巴的慕辭差點原地蹦起來,立馬漲紅了臉,卻是被噎得半天沒擠出個字來。
沈穆秋在旁怒掐虎口抑笑。
難怪上次叫他女裝他差點沒躥起來,原來是扮過還讓人家給逮著了!
慕辭火冒三丈的下意識便想去扶腰間刀柄,卻是緊咬著後槽牙生生忍住了。
“去去去,別賴著人家女君,哪涼快哪待著去!”
眼見對方就要上來趕人了,沈穆秋趕緊挽過潮餘的胳膊,主動貼住了他。
“這位大哥誤會了,他確實是我郎君,不過新婚不久,這兩日也才剛見的面。”
說時,沈穆秋略然含羞垂眸,縱是隔著掩面的白紗也遞了風情萬千,若隱若現間一道似予又斂的秋波便將這大漢給漾迷糊了。
一旁慕辭則更是驚詫——他萬萬沒想到,這美人當下開口的嗓音竟是女子的溫婉柔媚!
“可……”
那大漢瞧著慕辭仍是戒備,卻看看沈穆秋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當他糾結著兩方僵持時,他身後一道尖亢的突然嚷了過來:“怎麼個情況?你攔著客人的路作甚?”
“掌櫃!”
沈穆秋透過薄紗觀察,只見來人尖嘴猴腮一面刻薄,倒很是符合典型帳房先生的特徵。
沒等掌櫃走來,那大漢便迎了過去,賊兮兮的回頭瞄了一眼,便拉著掌櫃避開了他們兩人,低聲嘀咕著什麼。
瞧著那賊眉鼠眼的兩人,慕辭眼神落冷,心想此船果然藏著什麼。
“你說的不錯,這船上果然有什麼隱秘。”
出神間聽見沈穆秋如此說,慕辭還詫異的以為是被人看透了心思,心中不免一陣生寒。
然轉眼瞧去,慕辭才發現沈穆秋專注打量著的是那交頭接耳的兩人。
“左右皆是滄城軍——他們很在意此事。”
那竊竊耳語的兩人與他們相距足有十步,周遭又是風聲海浪嘈雜得緊,若不是沈穆秋,慕辭根本不能知道那兩人在說什麼。
“那潮餘又還是鎮守府上的人,誰又知道他帶來的女君是什麼人呢,萬一……”
“萬一”之後便是他們之間心領神會之事,那守亭的大漢也就沒將後辭講出。
掌櫃嘆了嘆,“方才鎮守府的人已遣人遞了引薦信來,此客我們無論如何也拒攔不得。”
那兩人的對話,沈穆秋都小聲的在慕辭耳邊轉達。
當聽得那掌櫃言稱“拒攔不得”時,慕辭微微勾唇笑了笑。
“可是……”
守亭的人還欲再言,掌櫃卻已不耐煩了,“行了,依我吩咐辦事便是,其他的船主自有法子應對。”
如此,守亭的人也就無話可說了,只好依言迎過去拜禮歉言:“方才多有得罪,還望二位見諒。請吧。”
慕辭冷冷一眼瞥過,無意理會,目光循去遠處,那掌櫃已匆然折返船上。
沈穆秋對其微微頷首示意罷,便挽著慕辭的手過去。
過了亭子,迎客的小船已在岸邊泊候。
慕辭回頭瞧了一眼,見那大漢還虎視眈眈的瞪著他,便裝模做樣的輕輕摟過身旁美人的腰,湊在他耳畔輕道:“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