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啊,你買的這些估計連炕頭兒都燒不熱,有這錢還不如買點兒實實在在的。”

陳躍華這才發覺,對方這是完全沒瞧得上自己啊。

“呵呵,也不多,先來個五百斤吧。”

“五百斤?”

大姐眉頭擰成一個硬疙瘩,“你小子在這兒跟我打哈哈呢!五百斤,你有那麼多煤票嘛你!”

陳躍華也不含糊,當著她的面兒掏出一沓購物票來,數出十張五十斤煤票,如同廁紙一樣隨手扔在玻璃櫃上。

“你瞧瞧,這些夠不夠?”

從陳躍華掏出票子的那一刻,大姐已經被其豪橫的舉動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瓜子皮兒還粘在嘴角也忘了扒拉。

她低頭看了一眼那些嶄新的煤票,又看看自己眼前這個身上補丁摞著補丁的年輕人,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數數?”

“數數……”

在陳躍華的提醒下,那大姐放下手裡的瓜子,在褲子上蹭了蹭手,似乎是生怕把這些煤票弄髒了一樣,這才攆開又數了一遍。

“是,是五百斤的票子。”

“一斤八分,五百斤,就是四十塊。”

不等售貨大姐伸手,陳躍華就又拿出四張大團結塞進了她的手裡。

可能大姐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一出手,全是新的能割手的票子。

“小……小同志,可我們這兒現在沒有那麼多的煤,要不你留個地址我叫煤場,明天直接給你送家裡去?”

“對了,再給我加五十斤標二米,十斤富強粉,五斤後臀尖,要肥膘兩指厚的,一起給我送到家裡去。”

售貨大姐的手懸在半空,活像被雷劈了的麻雀,這年頭誰家買肉不是論兩稱?

難道這是哪個領導家的兒子,可就連公社的那幾個有頭有臉的領導,平日裡也不見有出手這麼闊綽的,何況這一身行頭,也不像是個有錢的人啊!

“小同志,您這是家裡要辦喜事兒?”

“怎麼?家裡不辦喜事就不能吃豬肉啦?”

“那……那倒不是,我給你寫票據,寫票據,明天一準都給您送到家裡去。”

看著售貨大姐慌亂的樣子,陳躍華笑著寫下了自己家的地址,說實話,自己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這麼痛快。

等收好了票據準備回家的時候,陳躍華一出門,倒是遇見了個熟人。

藏藍色的對襟外套,領口翻得整整齊齊,還有那兩條烏黑油亮的麻花辮子,直挺挺地垂在胸前,髮梢還用紅毛線纏了兩圈兒。

沒錯!

和陳躍華撞個正臉兒的,正是自己上一世的妻子,趙春梅。

兩人都是一愣,倒是身邊的一個小男孩兒先開口說話了,“小姨,咱快點兒進去啊!”

陳躍華這時才注意到,趙春梅還領著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大小男孩兒。

可看到男孩兒的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些恍惚。

因為這個孩子就是趙春梅堂姐家的孩子,小名麥穗兒。當時掉進河裡,造成流產的時候,也是她帶著麥穗兒在村頭的河上滑冰。

這時的小麥穗兒可不認識陳躍華,朝著他眨了眨眼睛,估計是在想這個人為什麼跟個木頭一樣傻愣愣地杵著,擋著他和小姨。

“哼!”

趙春梅白了一眼木訥的陳躍華,就拉著自己的外甥往裡面走。

然而,曾經的記憶如兇猛的潮水一般將陳躍華吞噬,即便他與趙春梅之間有過再多的恩怨,可兩人的確有過一個從未降世的孩子。

於是鬼使神差的,陳躍華突然叫住了趙春梅:“那個……”

趙春梅回過頭。

陳躍華看著那雙自己無比熟悉的眼睛,終究還是心軟了。

現在的她,眼中還沒有後來的哀怨與憤恨,反而明亮自信的彷彿兩汪清泉。

陳躍華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小聲地說了句:“村頭兒白石河上的冰凍得不結實,沒事兒……沒事兒就別上去了……”

趙春梅秀眉一蹙,顯然沒想到陳躍華叫住自己,就為了這麼句莫名其妙的話。

“有病!”

說完,就拉著小麥穗掀開供銷社的棉簾子,消失在了陳躍華的視線中。

“哎……”

……

第二天早上,陳躍華跟自己母親交代了一下,自己要跟著大伯去縣城一趟。

陳母還是很信任他大伯陳國棟的,覺得陳躍華跟著他也挺好,總比在外面瞎混強。

冬天的早上,天都亮得晚。

陳躍華揹著個布包,早早地就在公社的大門口等著。

因為今天是休息日,所以不論是公社還是大隊上都沒什麼人。

伴隨著“突突突“的發動機聲,一輛老解放卡車從生產隊大院裡開了出來,車頭的大燈在晨霧中劃出兩道昏黃的光柱。

陳躍華急忙招手,副駕駛車窗放了下來,陳躍華這才注意到,副駕駛上已經做了個人,正是公社的吳會計。

吳會計是個四十歲出頭的婦女,雖然長相一般,甚至面相看起來有些尖酸刻薄,但是身材保持得蠻好的。胸部豐滿,腰細腿長,不看臉的話至少能年輕個七八歲左右。

陳躍華之所以對她印象這麼深刻,主要是因為每次到了公社按工分分紅,這個吳會計總說要想法設法地找些小毛病,給每個社員都剋扣一些。

要不是看她是公社領導的份兒上,估計早就有人大嘴巴子扇她丫的了,所以大傢俬底下都叫她“吳扒皮”。

與其看吳會計那張尖酸的老臉,還不如把目光放到賞心悅目的地方上去呢!

當然了,陳躍華也不例外。

“吳……吳會計,您也在啊。”

吳會計顯然沒有搭理陳躍華的意思,反倒是一旁的陳國棟探出個腦袋來:“愣啥神呢!快上車啊,今天要捎帶上的,還不止你一個呢!”

陳躍華也沒多問,拉開卡車後面一排座的車門,大步誇了上去。

然而這解放卡車開出去沒多遠,就在公社大院旁邊的知情點停了下來。

就聽著右手邊的車門咔吧一聲,被人從外面扭開了。

陳躍華扭頭一看,見著下面站著的那倆人,差點兒從座位上彈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