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羅盤悲鳴未息,赤星墜落處似有不祥牽引著我。我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往家趕。一路上,羅盤震動愈發劇烈,識海中鐘聲也不曾停歇。終於,我望見了顧家熟悉的輪廓,帶著滿心憂慮,踩著血跡跨進了門檻。

混沌靈識在經脈裡不受控地翻湧,祠堂方向傳來的鐘鳴震得我後槽牙發酸——那尊本該沉寂百年的鎮族鍾,此刻正在我識海里敲出某種古老韻律。

"這不是我們天機閣的'榮譽弟子'麼?"

林婉兒的侍女倚在迴廊朱柱上,指尖繞著髮梢。

她耳垂上晃動的珍珠墜子突然裂開細紋,我分明看到半截銀蟲在珠光裡扭動,與白素素髮飾裡那東西如出一轍。

"聽說您在寶庫裡挑了三天三夜?"她故意抬高聲音,引得幾個旁支子弟從月洞門探出頭來,"該不會抱著天機閣的夜壺當神器吧?"

袖中羅盤突然燙得驚人,西南天際的赤星在視網膜上灼出重影。

我摸到藏在懷中的青銅鈴鐺,那是從天機閣帶出來的古器,此刻正隨著祠堂鐘聲共振。

侍女珍珠裡的銀蟲突然弓起身子,衝我咧開滿是利齒的口器。

"塵兒。"

父親的聲音裹著劍氣破空而來。

我轉身時,顧長風腰間懸著的家主令牌正在滲出黑血——那本該是千年玄玉雕成的信物。

他的目光掃過我袖口金線繡的天機紋,瞳孔深處有星芒一閃而逝,快得像是我的錯覺。

"天機閣..."父親抬手要拍我肩膀,腕間纏繞的縛龍索突然繃直。

那條鎮壓心魔的靈器此刻纏滿黴斑,菌絲狀的物體正順著鎖鏈縫隙蠕動,"可還適應?"

我後退半步避開他的手。

混沌靈識自動解析著那些黴斑的紋路,竟與寶庫青磚上的血珠圖騰驚人相似。

祠堂鐘聲突然變調,化作某種瀕死野獸的嗚咽,震得我懷中鈴鐺幾乎要破衣而出。

"僥倖得了件古器。"我輕撫袖中羅盤,它冰冷的稜角刺進掌心,"還悟透了《星隕錄》前三重。"

人群裡傳來嗤笑。

某個旁支青年踢了踢腳邊石凳,青石板下立即滲出粘稠黑液,將他的皂靴腐蝕出焦痕。

侍女耳墜裡的銀蟲突然發出尖嘯,在場所有人卻恍若未聞。

父親的手僵在半空。

他佩劍上的鎮魂玉應聲碎裂,一縷黑煙順著劍穗竄入地底。

我注意到他靴底沾著祠堂特有的龍涎香灰,混著某種腥甜的鐵鏽味。

"好...很好。"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像在吞嚥某種活物,"明日祭祖大典,你..."

驚雷驟起,卻不是來自天際。

祠堂方向傳來九道鐘鳴,我懷中的青銅鈴鐺突然自動搖晃,卻未發出半點聲響。

混沌靈識在此刻瘋狂示警,西南方的赤星竟在青天白日裡顯形,將顧家祖宅籠罩在血霧之中。

侍女突然慘叫。

她耳墜裡的銀蟲破珠而出,卻在觸及血霧的瞬間化作飛灰。

我袖中的天機羅盤劇烈震顫,指引著我看向父親腰間——那枚滲血的家主令牌背面,赫然印著與天機子玉珏相同的缺口紋路。

"父親可知曉..."我按住懷中幾欲飛出的古器,靈力在掌心凝成星芒,"天機閣穹頂的周天星斗大陣,昨夜偏移了二十八宿?"

滿地青磚突然泛起水光,倒映出的卻不是在場任何人。

血霧中浮現出無數模糊面孔,他們的嘴部位置都在蠕動,發出的卻是青銅鐘的轟鳴。

父親踉蹌著扶住石桌,我看見他袖口滑落的面板上佈滿了星狀屍斑。

"明日祭祖..."他低頭盯著石桌上蔓延的黴斑菌絲,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帶上那件古器。"

血霧在這一刻陡然收束,化作細流湧向祠堂。

我摸著懷中冰火交織的青銅鈴,突然看清霧中殘影——那些模糊面孔的額間,全都烙著與顧家族徽相同的隕星印記。

掌心沁出的冷汗浸溼了青銅鈴鐺的符紋,那些蝌蚪狀的銘文突然在我面板下游動。

我揚手將古器拋向半空,七道星芒自鈴舌激射而出,在日頭正盛的庭院織成璀璨蛛網。

侍女耳墜中倖存的銀蟲發出瀕死的嗡鳴,化作青煙消散在光瀑裡。

"星軌圖!"旁支裡有人失聲尖叫。

青磚上的倒影突然活了,將眾人衣襬拖入扭曲的星空幻境。

我望著那些在星網中現形的黑氣——它們正從每個顧家人影子裡探出觸鬚,唯獨繞過我腳下三尺之地。

鈴鐺突然靜止在離地九丈的位置,萬千星光凝成實質的絲線垂落。

我扯住其中一縷赤芒,祠堂方向立即傳來骨骼錯位的脆響。

侍女踉蹌著撞上朱柱,她髮間突然暴起數十條銀蟲,卻在觸及星網的剎那灰飛煙滅。

"天機閣的周天儀不過如此。"我收攏五指,星網裹著銀蟲殘骸縮成核桃大小的光球。

混沌靈識突然刺痛——光球核心竟浮現出與家主令牌相同的缺口紋路。

林婉兒的侍女癱坐在青苔斑駁的石階上,指甲深深摳進階縫裡新滲出的黑液。

她脖頸處不知何時爬滿蛛網狀的血痕,每道痕跡末端都綴著米粒大小的星形膿包。

"《星隕錄》第三重,諸位可要品鑑?"

我並指劃開腕間舊疤,血珠懸空凝成二十八宿星圖。

月洞門外幾株枯死的紫藤突然瘋長,藤蔓纏住某個想要溜走的旁支子弟。

混沌靈識在此刻瘋狂示警,我看見每片藤葉背面都生著人臉狀的菌斑。

星光轟然炸裂的瞬間,整座庭院的地磚浮空翻轉。

那些浸透黑液的磚縫裡伸出無數慘白手臂,卻在觸及星圖的剎那化作齏粉。

顧長風腰間的縛龍索寸寸斷裂,黴斑菌絲在他手背綻開成星芒狀的血花。

"塵兒..."父親的聲音裹著鐵鏽味的喘息。

他佩劍上殘存的鎮魂玉突然射入我的星圖,在胃宿方位點燃幽藍鬼火。

混沌靈識自動解析出火焰中的古篆——那分明是林家獨有的封魂咒印。

我翻掌將星圖按進地脈,整座顧家祖宅突然響起琉璃碎裂的脆響。

西南角的赤星投影在地面灼出焦痕,顯出一條直通祠堂的猩紅小徑。

幾個旁支老者突然跪倒在地,他們後頸的族徽刺青正在滲出發光的黑血。

顧長風踉蹌著扶住石桌,指縫間漏下的星屑在他袍角灼出星宿圖案。

我注意到那些星圖正在緩慢旋轉,就像天機閣穹頂偏移的周天星斗。

他抬頭時,瞳孔深處有銀蟲殘影在星芒中掙扎湮滅。

"明日祭祖..."父親喉間發出砂紙摩擦似的笑聲,袖中滑落的傳訊玉簡閃過林家特有的鸞鳥紋,"帶著古器去叩問祖宗牌位。"

血霧不知何時重新瀰漫,卻在距我三尺處凝成環狀真空。

懷中的天機羅盤突然指向侍女殘破的耳墜——珍珠裂口處殘留的銀蟲黏液,正與林婉兒去年贈我的香囊氣息重合。

當最後一絲星輝沒入地脈時,月洞門外傳來信鴿撲稜聲。

我望著那只有著林家烙印的傳訊鳥掠過血霧,尾羽在祠堂方向抖落幾片發光的鱗粉。

混沌靈識突然捕捉到鱗粉中的靈力波動,竟與白素素髮飾裡的蠱蟲同源。

顧長風的手掌終於落在我肩頭,腐壞的縛龍索碎屑簌簌落在我們之間。

那些本該鎮壓心魔的靈器殘片,此刻正在青磚上拼湊出殘缺的星象圖——正是昨夜天機閣穹頂缺失的北方七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