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龍且一拳打在牆上。
當我的血液和他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的話,就變成了一種無形的血咒。人是這世間上最軟弱的動物,疾病,災難,厄運,一點點在神怪眼裡微小的事物,就可以完全殺死他們。
但就是這樣渺小的生物,他們在夾縫中求生存,他們運用他們的智慧,操縱比他們強大的生物,用自身的毛髮,肉體,肌膚,血液與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構成一個完成的整體。
我不知道山爺用我的血液對龍且做了什麼。
但我知道,龍且,似乎要留下來了,要永遠的留下來,陪伴著我。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笑。
在奶奶和山爺走後,原來還會有人陪伴著我啊。
“你也別這樣生氣。”山爺對龍且說,“過早出世的你並未完全進化出成熟的力量,但在彼岸當裡,擁有著另眾多妖怪垂涎的寶物,他們會前赴後繼的來爭奪它們,你身上有饕餮的血統,吞噬他們之後,他們會慢慢修復你的力量,這難道不好嗎?”
“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龍且紅著眼睛看他,“在我被寄過來之後,你就開始算計了,你知道我不忍心讓魘怪吃了暖暖,我會提前出世,在我昏迷的時候,又拿我的蛋殼在上面施加咒術,知道我知道真相後會被氣瘋,一定會從暖暖脖子搶下項鍊,而那項鍊,你又把它的周圍磨的很尖……山爺,好算計啊。”
“也許你看不到。”山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龍且,“從你被送來的那一瞬間,我就看到你們的身上,連著一根線,那線,牢牢地把你們繫住了,即使沒有我,你以後也會留下的。”
“那你為什麼不等到以後?”龍且顯然不相信山爺的話。
“因為,我等不及了。”山爺說。
“掌櫃的。”閻君這時候突然開口,“你要是現在不制止這兩個男人的話,他們可能下一秒就會把彼岸當拆了。”
他說話的時候,總是這樣恰當時機。
我這才回過神來,對他們兩個說:“山爺,龍且,你們別這樣。”
話一出口,只聽到“嗷嗚”一聲,龍且竟然變成了獸形,又變回了一隻全身長著白毛,頭上長角,虎爪,背上兩片龍翼的小怪物。
龍且瞪著紅色的大眼,莫名其妙地看著眾人,似乎對現在的情況不明就已。
“以後當你想阻止龍且的話,都可以這樣。”山爺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原來,山爺的咒術不但把龍且禁錮在彼岸當裡,還擁有了讓龍且變回獸形的魔力。
我把龍且抱在懷裡,龍且掙扎著,似乎在抗議什麼,但很快,他似乎覺得我懷裡很舒服,又安安穩穩地躺了回去。
“山爺,閻君所說的當物是什麼呢?”該說正事了,雖然我並沒有什麼力量,但是,我還是彼岸當的掌櫃。
“影子貓,淚妖,饕餮殼。”說道饕餮殼的時候,龍且在我懷裡伸出小瓜子抗議著,我看到他的小爪子費力地束起中指……
我看了看四周,怪不得今天彼岸當這麼冷清呢,平常的時候,影子貓總會在當鋪裡晃來晃去,淚妖也會躲在橫樑上,但今天,他們卻都不見了。
山爺走進櫃檯裡,拿出兩個只有兩根手指大小的小玻璃瓶來,一個小玻璃瓶裡是一滴紅色的液體,而玻璃瓶中間,一個紅色的光團在浮動著,另一個玻璃瓶裡,一黑一白兩條光柱相互纏繞著,生生不息,不可分離。
山爺把兩個玻璃瓶放在那個擺放著蛋殼碎片的托盤上,然後擺放在閻王身邊的茶几上,閻王身後的黑無常檢查無誤之後,把這些東西拿在手裡。
“山爺,這裡面的是……”
“魂。有恨有怨的東西,終歸是要送到能讓他們化解仇怨的地方的。”山爺解釋道。
“可是,他們不是已經被淨化了嗎?”兩個小玻璃瓶裡面的光團開始幻化出形狀,小巧的影子貓和淚妖貼在玻璃上眼巴巴地看著我——我知道他們不想走——我能感受的到。
“一張白紙,被畫上畫之後,即使用橡皮擦掉,也不會再變成原來的白色了,上面染過顏色就是染過顏色,即使用橡皮擦的再用力,也不可能變成原來的白了。”山爺看著我說,“但如果東家希望他們留下,也不是不可以,本來,彼岸當就不屬於地府,也不需要受地府的掌控,和閻君,我們只是買賣的關係,願意賣那為最好,若買賣做不成,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喵……”聽到這句話,在玻璃瓶裡的影子貓叫出聲,我聽得出它很想留下來,我也看得出他一黑一白兩隻眼睛裡,流露出的期盼,淚妖雖然不會說話,但她卻只是默默地看著我,一滴純潔的淚,從她眼裡流出——從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她哭過,可是今天,她卻哭了。
“既然這樣,那就留下來吧。”這一句話,彷彿有什麼魔力似的,周圍的空氣霎時間凝結,轟然的,悲憤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他們圍繞在我周圍,斥責我,詛咒我,我懷裡的龍且猛地挑起,他全身的白毛立了起來,咧著牙齒,不斷朝空氣裡狂吠著。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一瞬間,周圍的聲音消失了,黑白無常,閻王,也都消失了,只有我和山爺,龍且還站在大廳之中。
“是夢嗎?”我問著龍且,而龍且,用一種很鄙夷的眼神看著我,彷彿在罵我白痴,“山爺,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如果,把他們交給了閻君是為了消除他們的孽,但我卻把他們留了下來,不讓他們洗清自己身上的孽,那不是一個大大的錯誤嗎?
“錯和對,又豈是由一個人來說的,東家以為這件事情是錯的,那這件事情就是錯的,如果你認為這件事情是對的,他就是對的,每一件事情,當你做出決定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兩面,對的一面,錯的一面。彼岸當,本來就不屬於天,也不屬於地,如果你站在白的一面,那黑就是錯誤,如果你站在黑的一面,那白就是錯誤。重要的,不是你做出的決定,而是你站的位子。”
“山爺。”我突然看著他,“要是我站錯地方了呢?”
“那又有什麼關係,無論你做的事情是對是錯,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夠了,我所能做的,就是等到你有能力選擇站在哪一邊的時候。”
我知道,我很笨,很多時候,我甚至遲鈍的轉不過彎來,只會用最愚蠢的辦法去解決問題,但這一回,我希望的聰明一次。
“山爺口中所說的閻君就是白的一面,那黑的一面,又說的是誰呢?”我問山爺。
山爺走到門口,用手擋住陽光,在溫暖明媚的陽光下,山爺的側臉格外美麗:“黑的那一面啊,我想,他很快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