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微微點頭:“確實,不能再拖。”

“現在入山雖險,但再遲幾日,積雪更厚、山路更絕。到時候莫說查線索,連人都未必能活著回來。”

贏高治眉頭微皺,語氣也沉了幾分:“那就定了,今晚休整,明日卯時動身。”

“可以。”

李北玄點點頭。

緊接著抬手一招:“來人。”

外頭很快有人應聲而入,正是馮威。

“伯爺,有何吩咐?”馮威抱拳低聲道。

而李北玄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道:“你親自挑幾個人,要沉穩的,也要能打的。三天內,帶著這五個嚮導,出發去麻谷嶺。”

馮威聞言,眉頭一動,低聲道:“是尋劉知府?”

“不錯。”

李北玄點頭:“但不僅是尋人。”

看著馮威和贏高治都有些納悶的表情,李北玄解釋道:“這一趟進山,首要是探清線索,哪怕一條布帶、一塊牌子、一點篝火殘灰都不能放過。其次是摸地形,探地勢,為後續行動做準備。最後……”

他話音一頓,目光微沉,“如果劉知府仍在,哪怕只剩一口氣,也要把他帶回來。若不在……也務必查明失蹤原因。”

馮威聽完,只是默默點頭,未再多言。

而李北玄則緩緩起身,在地圖上點了幾個位置,道:“此行不宜人多。”

“麻谷嶺地勢複雜、天候難測,隊伍太大反而累贅。你帶五人,再加嚮導,湊足十人,足矣。”

“若三日內無音訊,我會安排後援。”

馮威低頭抱拳:“明白!”

“還有,”李北玄又補充一句,“這五個嚮導,不必都帶進去,擇其一二便可。其餘的留在山外作為聯絡備用,免得全軍覆沒,連個報信的都沒。”

“是!”

馮威領命退下。

正堂裡一時無言。

李北玄收了地圖,重新坐下,動作輕緩,卻透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疲意。

贏高治看了他一眼,也沒再多說。

兩人只是默契地各自回到了正事中。

李北玄開始整理近日各地傳回的線報,標註重點區域和可疑人物。

而贏高治則繼續清點西營兵馬、盤查物資、擬定接下來的糧配與崗哨輪替。

大雪未停,晉陽卻開始轉動起來。

時間倏然而逝,轉眼已是兩日之後。

這一日,天剛矇矇亮,廟堂外積雪足有半尺厚。

李北玄剛剛合上眼小憩片刻,堂門卻猛地被推開。

冷風撲面而入,一道裹著雪霜的人影踉蹌衝了進來。

“殿下!伯爺!不好了!粥棚那邊,出事了!”

李北玄睜開眼,眉頭一蹙:“……梁士林?”

只見梁士林滿頭雪水,胡亂地拍著身上積雪,臉色煞白,神情焦急,氣喘如牛。

贏高治立刻上前:“說清楚,怎麼回事?”

梁士林倒也不繞彎子,張口便道:“城西第三粥棚,今日一早突然暴亂,百姓搶食,推翻大鍋,打傷了差役,還有人趁亂放火,燒了半邊棚子!”

“什麼?!”

贏高治臉色驟變。

李北玄也倏然起身,臉色凝重:“有沒有傷亡?”

“有!”

梁士林嚥了口唾沫,臉色難看至極:“兩名差役重傷,四名百姓被踩踏致死,混亂中還有數十人不同程度受傷……情況極糟!”

他喘著氣,聲音都在發抖:“最要命的是,火勢雖已撲滅,但有幾位難民家屬已在棚外痛哭聚集,情緒激動,現場快壓不住了!”

聞言,李北玄與贏高治對視一眼。

沒有絲毫猶豫,當即起身。

“換衣!”

“備馬!”

兩道命令幾乎同時發出,堂中立刻忙作一團。

不過片刻,兩人已換下常服,穿上厚實袍甲,帶著數名親隨直奔粥棚所在的城西坊口。

天光尚未放亮,雪未止。

寒風中卷著未熄的焦土氣味撲面而來。

粥棚所在地,早已亂作一鍋粥。

遠遠便聽見人聲鼎沸,哭喊與叫罵交織成一片。

混著雪地踩踏後的泥漿味和焦木味,刺得人頭皮發麻。

棚子原本設在坊口的空地上,臨近城牆一隅,便於收發糧食。

如今半座簡棚已被燒得焦黑坍塌。

鍋灶傾翻,米湯潑滿地,炊具扭曲不成形。

周圍拉起了粗繩,幾名差役正在竭力維持秩序。

可現場已有數百人圍堵不去,還有更多的難民在遠處聚攏。

哭喊之聲震耳欲聾。

“我兒子!我兒子才十二歲,被人踩死了啊!”

“還我爹命來!他就是排個隊吃飯,怎麼就沒了命?”

“狗官不給飯吃就算了,還打人!打死人了!”

幾個屍體已被草蓆蓋住,凍得硬邦邦地躺在地上。

四周百姓簇擁而來,憤怒與恐慌交織,眼神如火。

李北玄與贏高治一到,立刻有人認了出來。

“是定遠伯!”

“晉王殿下到了!”

眾人情緒稍緩一瞬,卻未平息。

許多人只是更激動地圍了上來,喊冤、哭訴、控訴不斷。

李北玄翻身下馬,一眼望去,眸光冷沉。

他當即舉手,沉聲道:“梁士林。”

“在!”

梁士林連滾帶爬地迎上前來,臉色發白,滿頭是汗。

李北玄指著亂局:“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鬧成這樣?”

梁士林咬牙道:“回伯爺,小人也不清楚。今早卯時剛過,粥棚開鍋準備施粥,差役剛把鍋揭開,外頭百姓不知怎的突然騷動起來,擠破了繩線,衝進來搶食。”

“說是搶,其實也不算全是搶……有些人只是慌,有些人怕搶不到,就跟著衝了……一亂之下,差役沒穩住局面,有人拉架、有人推搡,不知怎的鍋翻了,有人喊著‘不給飯’,‘打人了’,接著……就徹底失控了。”

“火是亂中被打翻的油燈點著的,不是人為縱火。”

“但……人是真的死了,傷了不少,場面根本壓不住。”

說到這,梁士林聲音低了下去,額角汗水順著鬢角滑落:“粥棚外,現在估摸著已經聚了有上千百姓。若不盡快處置,只怕……”

梁士林沒敢再說下去。

但贏高治和李北玄卻對視了一眼。

二人心中,同時閃過兩個字。

bao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