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和周老爹隨著小鬍子登上會仙樓的最頂層。

這裡已經有幾桌客人落座,都是之前透過測試的孩童,以及他們的家人。

每戶人家都單設一席,有專人在旁伺候,並且有城主府的屬官全程陪同。

城主本人這時卻在聶家的席位上,與聶老爺和聶小姐寒暄。

無論從聶老爺本身的地位,還是聶小姐在測試中表現出的天賦,他們都是最重要的貴客,自然由城主親自陪同。

不過在周清上樓後,他還是專程過來寒暄了兩句,態度熱情溫和,根本看不出城主的架子,讓周老爹大感受寵若驚。

周清二人在緊挨著魏緒一家的席位前落座,名叫劉漆的小鬍子也陪著坐下來,全程張羅著替他們介紹菜餚。

除了劉漆陪同,席面旁邊還有個女侍隨時伺候,這名女侍約莫十八九歲年齡,雖然沒有十分姿色,卻也清秀可人。

周老爹做了一輩子老農,從來只有伺候別人的份,從來沒讓別人伺候過。

這時他感覺過意不去,便說道:“姑娘,要不你也入席,在旁邊站著多累啊。”

劉漆笑道:“她就是做這個的,你讓她入席,她還不自在呢。”

周老爹說道:“這麼水靈靈的大姑娘,服侍咱一個大老粗,咱也不自在。”

劉漆眼珠一轉,說道:“周老爺可喜歡這個姑娘?”

周老爹聽不懂這些上流社會的潛臺詞,笑呵呵說道:“這麼乖巧的姑娘,誰看了不喜歡。”

劉漆笑道:“周老爺既然喜歡,這姑娘就送給你了。”

周老爹只當他說笑,便道:“劉管事別捉弄我了。”

劉漆道:“小人什麼身份,敢捉弄周老爺,周老爺若是有意,等會兒散席,就讓這姑娘隨你去。”

周老爹見他不像說笑,自己反而臊紅了臉,說道:“這,這,這怎麼行,人家這麼水靈的姑娘,到我們家,豈不是委屈了人家。”

劉漆笑眯眯道:“怎麼會委屈,城主已經吩咐,在雲州城最好的地段,替周老爺置辦了宅院,僕人丫鬟也是現成的,不要說她一個侍女,就是大家小姐住進去,也不會委屈。”

周老爹頓時張目結舌,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深刻地意識到修仙者的權威。

兒子剛透過測試,連城主也立即送房產送女人。

周老爹並沒有飄飄然,反而有些誠惶誠恐。

在他老實的頭腦中,總有一種觀念,認為命薄的人接不住太大的福氣,他世世代代一個農戶,夠資格享受這些嗎?

他求救般地看向兒子,想讓兒子拿主意。

不知不覺間,這個家裡就換了當家人。

周清掃一眼那名女侍,見她低眉順眼,不是那種浮躁的人,便點點頭,說道:“既然是城主好意,爹你就收下吧。”

周老爹偷偷瞄一眼姑娘,心裡火熱,手腳無措,囁嚅道:“咱都四五十歲的人啦,人家姑娘跟了咱,豈不是委屈了人家?”

周清搖搖頭,說道:“這個世道,普通人哪有太多選擇的機會,她能被送給爹爹,以後也可以送給別人,誰能保證下一個人就比爹爹強呢?”

“爹爹以後好生待她,多幫襯她家人,也就算補償她了。”“兒子這次離開,以後相見無期,若無人在爹爹身邊照料,我心中也不安寧。”

他畢竟佔據別人兒子的肉身,穿越過來三年,又受到對方的悉心照顧,如此大恩,他怎能不報。

周老爹見兒子這麼說,再加上他自己也心肯意肯,於是便紅著臉答應了。

劉漆見周家收了禮物,他等於替城主與周家成功牽了線,心中更加歡喜。

擔心遲則生變,他立即向周清告罪離席,去辦一些必要的交接手續。

“兄臺糊塗啊!”

劉漆剛離開,旁邊席面突然傳來一個痛心疾首的聲音。

周清轉頭看去,卻見魏緒正起身走來。

他問道:“魏兄何出此言?”

魏緒先向周老爹斯斯文文行個禮,說道:“周伯父好。”

然後便在周清旁邊坐下,說道:“小弟以前在城主府做書童,看到一些修仙界的傳聞,據說修仙者最怕與凡人產生因果,而最大的因果莫過於受人恩惠。”

“修仙九個大境界,每個大境界要想突破,都有雷劫加身,若有因果未了,雷劫便會格外猛烈些。”

“因此咱們這些測試透過的仙苗,最怕與人產生因果,雖然城主殷勤招待,許下重利,可你看前面這些人,誰也不肯鬆口答應。”

“我勸兄臺立即追回劉漆,免得給自己招惹麻煩。”

周老爹聽他說得嚴重,頓時慌了神,想要勸說兒子,把剛才收下的東西退回去。

周清伸手製止老爹,笑道:“多謝魏兄好意提醒,不過有兩點原因,讓小弟不敢苟同魏兄的建議。”

魏緒大感詫異,問道:“哪兩點?”

周清道:“第一點,小弟認為,因果可以了,而不可避。”

“人的一身來自於父母,又受父母養育長大,若說因果,沒有比這更大的因果了,如今我們舍下家人,前往修仙界,將這最大的因果棄而不顧,與欠債的人逃債,有什麼區別呢?”

“所以小弟寧肯替老爹妥善安排,使他可以安享晚年,以了卻這樁因果。”

“至於因此而產生其他因果,以小因果而換大因果,小弟以為是值得的。”

周清這番話乃魏緒聞所未聞,可思之又覺深有道理,他心中暗自佩服,問道:“這是一個原因,不知還有一個原因是什麼?”

周清眼光一閃,說道:“修仙是一條曲折坎坷,而又驚險萬分的道路,若沒有堅忍卓絕的心性,如何能承受修行途中的萬千磋磨,而百折不撓?”

“所以,我想修仙者自始便該確立心態,只問何事該做,而不計較其利害,若還未開始修行,便被所謂因果嚇到,從此畏畏縮縮,該報的恩不敢報,該尋的仇不敢尋。”

“心氣先已經短了三分,還有幾分力氣去對抗修行途中的種種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