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梭。
男童漸漸長大,在火與鐵的試煉中,原本瘦弱的身體變得愈發挺拔與堅實。
爆炸般的肌肉線條,彰顯的是力量。
如小麥般的肌膚,浸潤著金屬的光芒。
然而,周圍人的閒言碎語卻如毒刺般,讓少年一顆心漸漸扭曲。
這些刺耳的話語,一點點侵蝕著他的心,讓他內心深處那一直被壓抑的自卑和敏感,開始破土而出。
【不過是莫老撿來的野孩子,還真當自己能繼承他老人家的衣缽?】
【瞧他這呆頭呆腦的樣子,莫老不過是可憐他罷了。】
每當聽到這些話時,少年總是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嵌入掌心,鮮血滲出,眼中的怒火幾欲噴薄而出。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已經如此努力,卻依然擺脫不了這被人歧視的命運。
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是個野孩子?
【老莫,又有人在背後嚼童牛舌根。】
【呵,不必理會,他們不過是嫉妒牛兒的天賦。】
【我將這些愛嚼舌根的小子轟出去吧,我怕時間長了會影響那孩子的。】
【不必,這個世界,哪裡都不會少了閒言碎語。我瞭解牛兒,這些打不倒他。】
…
【牛兒,此次門內大比,為師希望你能主動放棄。】
【為什麼?師父,我為這次比試付出了多少您知道嗎?為什麼要我放棄?況且這次大比的獎勵可是傀儡秘術啊!我不放棄!】
【這次大比其實是為你陳師兄準備的,他是門內推選出面向朝廷的重要之人。所以他必須勝,牛兒聽話,要為宗門大局著想。】
【大局?那我算什麼?這麼多年我玩命的鍛器,就只是為了給別人做陪襯嗎?】
【不是陪襯,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年輕?我看你壓根就是瞧不上我吧,就因為我不過是個不知從哪來的野種是吧!】
【啪!】
【你給我滾出去!】
【砰!】
【唉…老莫,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這孩子太醉心機關術的力量了,這不是好事。】
【他還小,再讓他練練心,等他再成熟點,我會把完整的機關術傳給他的。】
望著一步步消失視野的壯碩身影,男人搖了搖頭,眼中滿是疼惜。
然而男人並沒有看出,青年沉重步伐中帶著一絲決絕,彷彿這一刻,他與過去的自己徹底決裂。
…
【牛兒,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月色下,男人站在一間屋舍門前,寬鬆的衣袍,凌亂的長髮顯然剛剛從睡夢中醒來。
然而當看到黑暗中的那道身影,以及幾具脖間飆血的屍體時,整張臉瞬間變得呆滯。
彷彿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這個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
【師父,您比年輕時可要遲鈍多了。這麼多年,我在您身邊小心翼翼地活著,努力地討好您,可得到的又是什麼呢?被人嘲笑、被人輕視,甚至連我最渴望的機會都被您無情地剝奪。所以,我只不過是來拿回我應得的東西罷了。】
黑暗中露出一道壯碩的身軀,掛著扭曲的笑容。
【牛兒走!快和為師去認罪,你放心,你殺的這些人為師統統為你擔下,只要你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為師可以既往不咎,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算是…爹求你了…】
男人眼神中閃過一絲哀求,他拼盡全力想要喚回這個已經迷失的孩子。
然而伴隨著一聲冷笑,黑暗中伸出的卻是一柄匕首。
【像以前一樣?莫玄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打從你讓我放棄大比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再也回不去了。】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已經答應武王會全力輔佐他的。我等著你跪在我面前哭著求我的那天!】
【牛兒…武王野心勃勃不可信啊…】
看著消失黑暗中的壯碩身影,男人捂著心口,眼神逐漸空洞,彷彿靈魂被抽離了一般。
整個人在這一瞬蒼老了數十歲。
……
“這麼說,這個叛徒就是製作出那些詭異怪物的罪魁禍首!”
聽著莫老的講述,看著老人眼中的悲痛,掙扎與自責,殷不悔一張臉陰沉的可怕。
“都是我的責任…”
點了點頭,莫老眼中自責更深了。
“老師,這與你無關,有些人生來便是天生的壞種。”
搖了搖頭,殷不悔眯著眼,對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洞悉的更加透徹了。
如果這個叛徒盜走了那本記載匠門機關秘術的典籍,就不難解釋他為何能創造出地下那些恐怖的生物了。
也解釋的通他為何要抓捕長妤。
他是武帝的人!
抓長妤取血一定是和武帝在計劃著什麼!
“唉…”
長長地嘆出一聲,莫老呆坐了好片刻,方才回過神來,看向臉色陰鬱的青年,無力地擺擺手:
“我和你說這些不是要告訴你匠門的叛徒是誰,而是要告訴你關於神器的事情。”
“對神兵!老師他們蒐集神兵到底是為了什麼?!”
提及‘神兵’二字,殷不悔身體瞬間一震。
隨著事件脈絡逐漸變得清晰,所有矛頭都指向了武帝一人。
而想要弄清楚他到底在計劃著什麼,就得從動機反向推理。
因而神兵這條線索就成了重中之重。
畢竟不管是自家老頭子或是衛老頭,大機率都是因為神兵的關係,而被人束縛在了‘夢境’之中。
“他們可能是想用九神器重鑄一件超越神級的存在吧…”
手指輕輕在桌面上點了點,莫老有些不太確定。
而殷不悔聽到老人所說,一雙眼睛瞬間一縮。
“超越,神級?!”
……
衛軍營盤。
“什麼?!你說將軍重傷瀕死?!”
駐地角落的一頂大帳之中,幾名將官看著面前滿臉焦急的兵士,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哪裡傳來的訊息!還有誰告訴你能救將軍的傷藥就在東嶺之中?!”
“將軍重傷的訊息是二皇子傳來的,至於傷藥則是從京中…”
感受著從幾名將官身上散發出的凌厲氣息,傳令兵身體控制不住的輕顫了顫。
不等他話音完全落下,一隻腳掌便是突然落在了身上。
“放你孃的屁!龍衛的兄弟歸營後說將軍讓殷不悔給接走了!”
一名長得五大三粗的漢子,眼中厲色一閃,抬腳就將報信的兵士踹飛了出去:“說!你是不是二皇子的諜子!擱這故意誆騙老子呢!”
“傷藥的訊息真的是從京中傳來的…”
雖然被踹的眼冒金星,但兵士前爬間,依舊在不斷重複著之前的說辭。
而瞧兵士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粗獷漢子頓時就皺起了眉頭。
“將軍傷重應該不假,只是有殷不悔在,將軍應該會沒事吧…”
粗獷漢子皺眉,在場其餘幾名將官也是眉眼緊皺,相互對視交流出聲:
“殷不悔那傢伙就算手段不凡,但到底不是醫者,說不定就是他從京中放出的訊息…”
“也有可能是二皇子故意為之,想迫使咱們趕往東嶺。”
“媽的!墨郞將也聯絡不上,完全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眾人交頭接耳,一時間整個大帳氣氛變得無比沉重。
所有人都明白,這可能會是一個陷阱。
但卻又不敢保證,是不是京中那面真的需要他們緊急前往東嶺,尋找治療衛纓羽的傷藥。
“兄弟們…”
就在眾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眾將官中,一個年歲較長的中年男人忽然抬起頭來,凌厲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
“兄弟們,就算真的是陷阱,咱們也得跳啊。為了衛軍,為了將軍。”
“沒錯!萬一將軍真的在等藥,咱們在這浪費時間,豈不耽誤了將軍!”
雖然知道有可能會一步踏入他人的算計之中,但眾將官還是紛紛起身,眸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見狀中年男人微微頷首,理了理手腕上的腕甲,聲音低沉:“兄弟們為了將軍,點兵,進山!”
……
地底空間。
殷不悔愣然了好片刻,猛地回神,看向莫老眉眼緊緊皺起:“老師,既然你們有猜到他們是要打造一柄超越神級的兇兵,那為何還要!”
“為何還要將神器拱手奉上?”
搖了搖頭,莫老神情黯然:“因為阻止不了。左右都是丟,那為什麼還要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話雖如此,可是!”
“沒有可是。”
又是搖了搖頭,莫老眸光深邃:“不悔你要記住,有時候用強是最不可取的。既然阻止不了,那就索性蟄潛下來,徐徐圖之。”
“這就是您老在預知那個叛徒可能會來搶裂風,提前選擇躲避的原因?”
雖然知道莫老說的對,但殷不悔還是不能接受。
既然知道了敵人的意圖,那為什麼不拼一把?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為什麼要把頭縮起來?
“你啊,還是年輕…”
而看著目光中帶著幾分質疑的俊逸青年,莫老卻是笑了:“這也是衛老將軍,和你爹的意思。”
“不是!為什麼啊!”
“因為神器有九件啊,不集齊了,他們如何重鑄?況且,想要打造一柄超越神級的存在,哪是那般容易得事情。”
“什麼意…”
用力地抓了抓頭皮,殷不悔剛想詢問莫老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腦中突然浮現出的是當日從四公主府出來後,透過留下的阿飄,聽到的那段對話。
整個人先是一懵,而後覺得腦子像是炸開了一般。
“老師!大皇子是不是有兩件神器?!”
“是的…”
沒有猶豫任何,莫老點了點頭。
而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殷不悔瞬間就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來回在不大的小洞中踱著步,殷不悔一雙眼睛漸漸變得明亮。
“他們想要集齊神兵,那麼就必須得到大皇子手中的兩件神器。如此一來,在無人能阻擋大皇子的情況下,他們就只能自己動手!”
“而如果他們拼個兩敗俱傷,屆時不管我們對上哪方,我們的勝算都會大上不少!”
原來選擇蟄伏不僅僅是為了安全考慮,更多的還是儲存實力啊!
呵!這老幾個動起心眼,是一點不比武帝那老銀幣差上多少啊。
想想‘熟睡’中的兩個老頭,看看面前淡笑著的老者。
想起丈母孃讓他韜光養晦的那番話,殷不悔笑了。
片刻後整理好心神再度看向莫老:“不過老師,想必以武帝的心性,應該能看出這裡邊的玄機吧?”
“那是自然。不過就算他打散了衛軍,收回了軍權,想著用衛軍去消耗妖獸兵力又能怎樣?”
“他能收的回軍權,但卻收不回軍心,但凡衛軍眾將士接到軍令後延誤一二,那他還是得自己出手去應對。”
“所以我要告訴你的是,告訴纓羽那丫頭,沒事別往戰場湊。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儲存實力,然後等著看戲就成。”
“還有就是讓纓羽那丫頭,藉著這次受傷裝死吧。避免某人一紙詔令,召回她這衛大將軍。”
“行,老師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點了點頭,殷不悔唇角浮現一抹淡淡笑容,一屁股落座椅子之上,感覺無比的輕鬆。
不過他並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放下心中憂慮,正盤算著要帶著美軍娘去哪裡貓段時間時。
皇城凌雲殿中,身著赤金龍袍的男人,也在愜意的品著手中香茗。
“你說老二用衛纓羽受傷之事,迫使衛軍進入東嶺?”
“是的陛下。”
“呵呵,還真是難為他了。”
武帝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難明。
“陛下…”
“有話就說。”
輕輕擱下手中茶盞,武帝斜了眼身旁之人。
“微臣擔心,待得封印破開之時,衛軍中人可能不太聽話…”
“太醫署那邊進行的怎麼樣了?”
“此事已經操作年餘了,不聽話的醫者一開始就處理乾淨了。所以沒有任何阻礙。”
“那不就行了。”
又是淡淡一笑,武帝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眸望向殿門方向,平靜如清風般的聲音中卻透著足矣將人凍斃的冰寒。
“衛軍的人在乎衛清風和衛纓羽不假,可他們同樣在乎家人。所以朕相信,他們一定會為了大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呵呵呵…”
……
請假三到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