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率紅妝】

壓龍山的雲霧,驟然染上了瑰麗的霞光,那色彩,從天邊層層暈染開來,將整個壓龍山籠罩在一片夢幻之中。

與此同時,兜率宮中,金銀童子手捧著大紅喜帖,神色慌張,跌跌撞撞地衝出宮門。

老君今日難得換下了平日裡那身標誌性的道袍,換上了一襲月白長衫。

長衫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擺動,更襯得他仙風道骨,而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半塊龍鳳玉佩。

這半塊玉佩是他曾化身老子化胡為佛時,壓龍夫人給予他的定情信物,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老君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柔。

“師尊,當真想好了?”

玄都的魂魄從太極圖裡緩緩飄出,被朱昊用小世界重塑的神魂還泛著淡淡金光。

老君聽到這話,耳尖微微泛紅,他輕掃拂塵,那拂塵的動作看似隨意,實則帶著幾分掩飾的意味,將玄都的神魂壓回了太極圖中。

隨後,他轉過身,面向壓龍山的方向,深吸一口氣揮動了手臂,剎那間,一道從壓龍山直通兜率宮的通道,驟然出現在了三界所有人的眼中。

壓龍山洞府這邊,已然是十里紅妝的盛景。

紅色的綢緞掛滿了洞府的每一處角落,燈籠高掛,隨風搖曳,灑下一片喜慶的光暈。

可老君在這通道的另一端,等待了良久,卻不見壓龍夫人的蹤跡。

他的心中開始有些發慌,平日裡的沉穩淡定此刻消失不見,眼神中滿是焦急。

跪在老君身旁的金兕翻了個白眼,心中暗自腹誹。它簡直沒法相信,眼前這個侷促不安的人,竟是三界第一聖人。

在它看來,老君在對付女人這方面,簡直連它的幹孫子牛魔王都不如。好歹牛魔王還知道託關係,上天庭認它這個老祖宗,讓老祖宗去血海提親。

自家老爺倒好,自己做好了準備,連知會都不知會新娘子一聲,便弄得三界皆知,當真是不怕那位壓龍夫人心中不喜。

不過轉念一想,壓龍夫人對老君的那份痴狂,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最終,還是金銀童子對視一眼,眼中滿是猶豫和忐忑。

他們唯唯諾諾地走上前,看著笑容已經有些僵硬的老君。

金童子鼓起勇氣說道。

“老爺……”

見金童子率先開口,銀童子也趕忙附和道。

“新娘子好像是要新郎上門去接的……”

這兩個童子,雖說沒經歷過婚嫁之事,但平日裡在天庭,也算是見多識廣。

天庭之上的第一幢婚禮,就是他們跟隨朱昊一起去蟠桃園接的親,所以對此流程還算知曉。

老君聞言,當場愣住。他的面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那表情,便是當日對決鴻鈞之時,也未曾出現過如此複雜的變化。

玄都透過太極圖看到了場中的一切,不由得扶額嘆息。

他跟隨老君多年,也是第一次見老君如此手足無措。而且看老君的面色,玄都知道,這兩個不知變通,讓老君吃癟的童子,怕是要有苦頭吃了。

“事後,道德經一千遍!”

果然,尷尬到有些無地自容的老君,拉下了臉,對著兩個童子開始了宣判。

待到定下懲罰,看著童子有些發苦的臉色,老君方才繼續問道。

“具體……該是怎麼個流程……”

最後這句話,細如蚊蠅,若不是金銀童子有修為在身,是決然不可能聽到的。

若是朱昊在此,說不得還敢打趣老君兩句,可金銀童子哪有這個膽子,當即將朱昊大婚當日的所見所聞如實道出。

老君聽聞還要宴請賓客,眼神一下僵硬起來。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通天那戲謔的面容,若是通天前來,還不知要怎麼打趣自己。

正想著,金兕見狀,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它站起身來,獨角上憑空浮現出一朵紅花,它走到老君身前,蹲下身子,亮出脊樑,示意老君上座。

待老君坐穩之後,金兕也不理會在身旁追趕的金銀童子,撒開四蹄,帶著老君順著通道,直奔壓龍山而去。

而此刻的壓龍山之中,壓龍夫人也是心亂如麻。

老君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她自然知曉,也明白老君的心意。

她當即穿上了不知多少年前就為自己準備好的嫁衣,帶上了紅蓋頭,端坐在洞府之中,等待著老君的來臨。

可她又怎會知曉,老君對於此道一竅不通,還在等著她自行前往兜率宮。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等得越久,心裡就越亂。不由得再次想起老君曾經絕情離去的背影,那畫面如刀刻般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一時間,悲從中來,竟流下了兩行熱淚,更是將腰間佩戴的另半塊玉佩向著地下砸去。

好在,玉佩並未接觸到地面,就被一雙手牢牢的抓在手中。

“我來了!”

老君說不來什麼煽情的話,只能說出這三個字,一如當年的等我。

“李耳....”

壓龍夫人轉悲為喜,也顧不得什麼講究,一把掀去了紅蓋頭,衝入了老君的懷中。

老君不語只是將壓龍夫人抱起,騎回了金兕身上,金兕則是順著那條大道,在三界所有人的矚目下,回返了兜率宮。

【三清小院】

當趙公明再次睜開眼時,只覺得身旁有些擁擠,狹小的空間中竟同時容納著四道神魂。

混沌的意識慢慢回籠,他下意識呢喃。

“我不是,死了嘛?”

趙公明的腦子向來不算靈光,否則也不至於無數次被通天訓斥,此時更是思緒混亂,怎麼也轉不過彎來。

在他的記憶裡,就在方才,他親眼目睹通天從半空之中跌落,護師心切的他完全忘記了元始的提醒,義無反顧地衝向了通天。

結果自然是眼前一黑,他神魂消散前感知到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平日裡師尊打他果然沒下狠手,七寶妙樹還比不上青萍劍,可被砸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師尊,公明醒了!”

還沒等趙公明搞清楚狀況,他的甦醒就被時刻關注著四人神魂狀態的多寶發現,多寶當即一聲大喝,驚醒了還在看熱鬧的元始與通天。

此時眾人齊聚曾經的三清小院,截闡二教錯落而坐,一如曾經。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天際,此刻一道由陰陽二氣構成的大道勾連起天庭與壓龍山。

“醒來的正好,來看樂子了!”

通天嘿嘿一笑,伸出手,將蘊養在青萍劍中趙公明的神魂放在手中。

趙公明雖然還沒反應過來,但也不由自主地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向了天際。

“大師伯?!”

他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

“他懷裡怎麼抱了個女人!”

通天就知道趙公明會如此,衝著他挑了挑眉,戲謔道。

“怎麼,不許你大師伯鐵樹開花?”

元始則是有些不滿地呵斥。

“注意言辭,那是你兄長!”

只不過眼中的笑意怎麼也止不住,顯然言不由衷。

此刻的趙公明望著場上的眾人,方才醒悟過來,帶著三分難以置信問道。

“我們贏了?”

隨後有些僵硬地轉過身,滿懷期待地看著青萍劍。便是反應再慢,他此時也明白過來,自己定然是已經死過一遭,如今己方大獲全勝,才得以復生。

此刻截闡二教齊聚,獨缺自己與三宵,那方才自己感知到的另三道神魂的主人,便只有……

“師尊……”

趙公明有些顫抖地開口詢問通天,生怕這是自己死前的幻覺。

通天眼中也流露出一絲激動,對著趙公明點了點頭,印證了他心中的想法。

“三宵死去時日太久,且你二師伯下手太重!”

通天一遍說著一遍瞟了瞟元始,元始只能苦笑以對。

“便是如今的朱昊,也廢了不小的功夫方才尋到了他們的一絲殘魂。”

“為師將你們放在一起蘊養,既然你醒了,想來她們三個也快了。”

就在師徒二人對話間,青萍劍中傳出一聲嬌喝,卻讓所有人呆立當場。

“元始,我尊稱你一聲師伯,你竟敢倚老賣老!”

雲霄的聲音充滿了憤怒與不甘。

“二妹,三妹,起九曲黃河大陣,我姐妹三人,今天便要為兄長討個公道!”

“是!”

另有兩道女聲附和,那是瓊霄和碧霄的聲音。

但當三人衝出青萍劍之時,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趙公明死而復生,就站在眼前,而師尊通天則是眼眶含淚地看著她們。

“雲霄、瓊霄、碧霄,好久不見!”

通天的聲音有些哽咽,元始則是滿臉的複雜,走上前去,對著三人一躬到底。

“歡迎回家!”

雲霄眼眶泛紅,她怎麼也沒想到,再次醒來,會看到這樣的場景,曾經的恩怨情仇,似乎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瓊霄和碧霄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她們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來回流轉,最終定格在趙公明身上。

“兄長...”

三妹碧霄率先反應過來,聲音帶著哭腔,撲向了趙公明。

趙公明緊緊地抱住妹妹,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都回來了,都回來了.....”

多寶走上前,拍了拍趙公明的肩膀,笑道.

“恭喜師弟,重獲新生。”其他截教弟子也紛紛圍上來,表達著自己的喜悅與祝福,闡教弟子們雖然沒有上前,但臉上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此刻,眾人的目光再次望向那道連線天庭與壓龍山的通道,老君抱著壓龍夫人的畫面映入眼簾。

通天看著這一幕,笑著對趙公明說.

“看看,這三界啊,可真是熱鬧。”

【春日蟬鳴】

白家,在這十里八鄉那可是響噹噹的大戶人家,宅院寬敞氣派,家丁奴僕往來穿梭,盡顯富足。

今日,白家更是熱鬧非凡,懷胎十月的白家少奶奶,歷經一番辛苦,終於順產,誕下了一個女嬰。

當穩婆抱著女嬰走出產房時,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

這女嬰實在與常人不同,不哭不鬧,安安靜靜地睜著烏溜溜的眼睛,面板光滑得如同上等的羊脂玉,在暖烘烘的日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看上去宛如玉人下凡。

起初,白家眾人還沉浸在新生命誕生的喜悅之中,可很快,疑慮便悄然爬上心頭。

這世道並不太平,就在前不久,天空之上突然出現一道通道,貫穿天地,光芒萬丈,引得眾人紛紛猜測。

就連走街串巷、見多識廣的算命先生,面對這奇景也是直搖頭,說不出這到底是喜兆還是凶兆。

如今這女嬰又如此特別,白家難免懷疑是不是糟了邪祟。

好在近些年來,人族三皇迴歸,大力推行教化,廣開明智,白家雖心中發愁,糾結這女嬰到底是棄是留,但終究沒做出將女嬰溺死這般殘忍之事。

就在白家眾人猶豫不決之時,門外傳來通報,說是有一道長上門,特地為賀喜白家喜得千金而來。

白家眾人起初以為是哪裡來的野道士,知曉了白家少奶奶生產的日期,想上門來討個喜錢。

所以,對於道長的話,大家都沒放在心上,只是敷衍地應付著。

誰知道長見眾人這般態度,也不生氣,只是微微一笑,隨後竟憑空飛起,向著白家後宅飄然而去。

這下,白家人才驚覺,這位道長絕非尋常之人,自己怕是走了仙緣。

白家少奶奶聽聞此事,顧不上剛剛生產後的虛弱,強撐著身子,抱著女嬰匆匆趕來。

見到道長,她“撲通”一聲跪地,向著道長叩首,言辭懇切,希望道長能收女嬰為徒,護她一生周全。

那道長見狀,連忙側身躲過,連說不敢。

“貧道百目,今日便託大為這女嬰取個名,日後便換作伶音。”

白家少奶奶看著懷中的嬰兒,吶吶自語。

“白伶音,倒是個好名字!”

神奇的是,原本還有些疲憊、看樣子即將睡去的女嬰,聽聞白伶音之名,竟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就在女童發出笑聲的瞬間,白家的方圓十里,突然響起了只有夏日才會有的蟬鳴,那聲音清脆悅耳,此起彼伏,經久不絕。

而此時,隆冬剛過,春意方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