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上空轟然震盪,煙塵潰散。

灑落的細雪般的白藍色粉塵,襯托出星光般的搖曳紛然。

煞是好看。

申棄神情變得很是難看,這下碰撞,兩人竟然是平分秋色!

“不妙啊,破冰錐極為消耗靈機,就算是我也不能一直釋放,看來是等不到那兩人過來了...”

申護法暗暗咬牙,恨恨忖道:“這兔崽子用的到底是什麼功法,看著倒像是棲霞宗的金鏤術,兩下射死姓婁的老頭子不說,還能跟我正面抗衡?哼,這種低階境界還能跟我正面扳手腕嗎!”

思慮間,申棄也沒有停下攻擊,再次抬手釋放出五道冰錐。

短暫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歇息後,對方的弓箭已經重新抬起,申棄默然有傾,不得不再次施法。

兩人的法術某種程度上來說極為相似,都是以速度和距離見長。

在威力平分秋色的眼下,一旦有人承受不住轉身逃跑,沒有合適的防禦手段,這麼做幾乎就是找死。

這五道冰錐出現後懸浮在大漢頭頂,他的動作還沒有停下。

隨著這坊市的護法大人滿臉肅然的單手掐訣,頭頂的五道冰錐一陣輕微顫動後,竟然又分離出五道一模一樣的冰錐出來!

李燁心中大凜,連連眨眼。

這是什麼?

影分身嗎?

“哎,道友啊道友,申某本不想這麼做,都是閣下逼我的。”

申棄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掐訣的右手食指中指合併,駢指斜指向頭頂的十道冰錐。

在一陣輕微又頻率密集的晃動中,十道冰錐迅速凝固成冰稜糾結的冰藍色殺器。

似乎隨時都能破空飛出,將不遠處的敵人射成一堆骨頭和碎肉摻雜的死體。

“來!”

李燁深吸口氣,左手持著鉅鹿弓,右手捏緊弓弦,指尖綻放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璀璨的金芒。

只等對方那十道冰稜射出的瞬間,以高精準的眼力擊破這十道武器,再將敵人消滅一空。

這時,這名做了十幾年坊市護法的修士卻有些躊躇起來。

頭頂上空的這些法術凝聚出的有形之物,並不是普通的法術。

這十冰錐不發射,自己還能儲存實力,不會傷到元氣。可若是發出,雖說必然能夠殺敵,也會讓自己白白浪費苦練得來的靈機。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自從自己花光了父親留下的遺產進入太玄宗,成為一名藉藉無名的外門弟子後,已過了整整四十年光景。

進入宗門的那天起,申棄就知道以自己的靈根資質,是沒有資格成為一名真正的太玄宗弟子的。

前十幾年,他拼盡一切討好宗門的外系長老,期望能獲得一個相對不錯的晉升渠道。

長久的努力終於有了收穫,申棄得到了破冰錐這道宗門中,有功勞的弟子才能修煉的法術。

後來十年,他終於有機會進入坊市,成為坊市的一名維持坊市安全的執法隊修士。

當時自己的修為是練氣五層。

而在大約十年前,申棄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服用海量靈丹妙藥,勉強將自己堆到練氣七層的境界後,終於到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有寸進的地步。

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自己的修仙一道終於走到了盡頭。

可申棄不服氣。

他出身在無盡草原上的一個普通的窮困部落中。

母親早亡的日子對一個孩童來說實在很難熬。

兒時的自己,經常遭受酗酒的父親的打罵。

在自己八歲那年,在某次父親醉酒後,如往常般用沾了水的柳條毆打自己的時候,無意中看到自己不用伸手也能將柳條定在空中。

父親驚呆了,瞬間醒了酒。

就在那天晚上,一切都開始了變化。

從那以後父親不再喝酒了,他努力幹活,四處借了錢,拿著這筆他幾乎不可還得起的錢,帶著自己來到了部落首領的帳篷裡。

申棄眼中露出複雜的波動,這麼多年過去了,父親的長相在腦海中都開始模糊,變成一團不是那麼清楚的虛影。

可那天,他跪在地上,深深佝僂下去的背部,申棄卻從來都沒有忘記,並隨著歲月的深刻也愈發清晰。

父親之所以跪下去,是為了求當時的部落首領,為自己找到一名祭司大人。

只有祭司,才有資格探查自己能否成為一名祭司。

在當時的父親和自己這種草原賤民的眼中,祭司是何等存在?

操縱法術,無中生有。

那是至高無上的大人物,是他們的神。

不光是父親,就連當時的自己也以為自己真的要出頭了。

可隨後發生的一切都顛覆了申棄的想象。

部落首領表面上說著恭喜恭喜,收下了父親上貢的錢,答應父親要去幫他找祭司,以測試自己是否擁有成為祭司的資質,背地裡卻羅織罪名,將猝不及防,毫無戒備的父親打入牢中。

自己上訴無門,不久後,鬱鬱寡歡的父親就病死在獄中。

至死也沒看到自己一面。

而在這期間,當時的部落首領一直都在洗腦欺騙年僅八歲的自己,要自己成為祭司後為他賺銀子。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很多年後自己才從一名和父親關係不錯的老者那知道的。

報仇的心情並不是那麼強烈,老實說,申棄從來沒有覺得父親對自己有多好。

母親死了,還有一個酗酒且暴力傾向的父親,對一個孩子來說,幾乎就是一生中最殘忍的事情。

可他還是殺了那年邁的首領,包括他的全家老小。

之後,申棄一路沿著草原逃到了太玄宗的領地,被太玄宗的修士抓了起來。

在這期間申棄受了很多傷,這些傷很多都是草原中的那些祭司對自己造成的。

身上舊傷發作,加上被一群可以施展比草原祭司更為恐怖的“法術”的修真者抓到,申棄認命了。

他本以為這次必死無疑,可沒成想,自己的資質遠遠超乎想象。

太玄宗收留了自己。

自己三靈根的資質雖說不能夠成為正式弟子,可成為外門弟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從那天起,申棄在太玄宗,以一個宗門修真者的身份開始了新的人生。

來到坊市後,實力原本就比較突出,加上自己有宗門背景在,在坊市執法隊的階層中上升的速度,相對於其他人來說是比較快的。

這樣的生活原本還要繼續下去。

直到今晚。

“此人身上的東西我是一定要得到的,否則我的下場也不會有多樂觀,加上那人承諾過的東西,這十道破冰錐看來是省不下來了!”

就在申棄下了決心,抬指將這十道破冰錐釋放而出的瞬間,對面林中的李燁也展開了行動。

彩色的華光於弓弦上瀲灩,於是這一道五彩斑斕的光束,在對面兩人驚愕的眼神中凝聚成了箭矢。

“漫天箭雨!”

體內超過四分之一的靈機法力,被這一式神通箭術瞬間抽去。

李燁冷漠抬眉,射出彩箭!

“轟!”

炮彈般的螺旋颶風,裹著這支彩色箭矢斜斜升空,將射出路上沿途的一切東西暴力吹拂向兩旁。

於是這道與眾不同的箭矢,在那兩個練氣修士的頭頂,以一個看似絕對不可能射中目標的位置,“砰”的炸散開來。

煙華四散,彩霧蒸騰。

煙花般的璀璨綻放在夜空,十二道光煙凝成攝魂的斑斕箭矢,擊中十道藍冰璀璨的冰刃。

沒有巨響,幾乎是在瞬息間,這十道堅不可摧的冰刃就被彩箭所蒸發。

與此同時,彩箭也同樣經受不住震盪,尚未落地就同樣消散一空。

僅餘下最後兩道光箭射向兩人。

兩聲脆響過後,兩人早在李燁射箭後就用出來的防禦手段見了效果。

其中,那面色慘白的中年散修,滿是絕望地雙手撐開釋放出了自己那靈機混亂的護體法罩。

“護法大人,救我...”

法罩青黃交接,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高深專一的護體功法,被李燁一箭射穿後,連帶著將罩子後方滿臉絕望的中年修士射死。

這名中年修士終於步了老者後塵。

李燁不難想象,此人的心情一定是充斥著滿滿後悔。

他隨著雙眸微眯,看向另一位“護法大人“。

反觀申棄這坊市執法隊的護法,表現出來的情況卻完全不同。

只見漂浮在他身前的是一道黃紅相間的符籙。

符籙半尺來長,黃底赤畫,邊緣描繪著饕紋螭路。

整個符籙不光發出一圈赤黃色的圓形罩子,將申棄整個人包裹其中,並且整體散發出一股令李燁心驚的兇暴質感。

圓形光罩成功阻擋下了李燁的漫天箭雨。

兩人一時間,都被對方施展出來的手段所震驚,不約而同快速從儲物袋中找出丹藥吃下,來儘快努力恢復法力靈機。

練氣七層打練氣五層,差距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申棄心中早就心驚不已了。

李燁反倒是沒有什麼吃驚,對方的實力原本就比自己高出不少,有這種結果對自己來說已經算是好的了。

他的震驚,絕大多數還是自己射出的那道彩色箭矢造成的。

漫天箭雨。

李燁射出的這道彩光四射的箭矢,散射成的十二道光煙,每一道都有相當於是練氣六層、甚至是七層的實力,也是李燁目前為止所掌握到的最強大的攻擊手段。

經過剛才的那一箭,李燁對自己如今的實力有了充足的清晰認知。

“此人剛才施展的那十道冰錐法術,消耗絕對不會小到哪去,接下來應該就是消耗戰了。”

對戰鬥局面的清晰判斷,是李燁認為自己戰鬥中為數不多的明顯優點。

可這漫天箭雨雖說威力強大,可消耗也是同樣巨大,李燁不可能一直釋放。

這一點,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的有鬥法經驗的修士來說都一樣。

“正常來說是這樣沒錯,那對方肯定也會這麼認為了,很好,就讓我來試試。”

左手持鉅鹿弓,李燁目光冰冷,右手再次放到弓弦上。

“我勸道友還是放棄吧,嘿嘿,你不要看到剛剛的那一擊能跟我平分秋色,就以為你能和一名練氣七層的強者掰手腕!”

申棄的語氣不鹹不淡,話裡的真實任誰聽了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申某人雖看不出你的具體境界,但要是你想和我比拼耐力,那你就是痴心妄想...”

他自然看得出對方用了某種十分高明的隱藏修為的法術,所以申棄看不透李燁的具體境界。

可這種法術通常來講,是有一個巨大的缺陷的。

這個缺陷就是不能與人動手。

但凡是隱藏法力境界的手段,都需要將自身靈機凝固,亦或是遮掩到某種層次水準上。

一旦與人動手鬥法,就會波動體內靈機,也就是法術會出現大幅度的波動。

好比是一盆水因為水盆震動而讓水面產生波紋。

有實力的對手自然是可以從這波紋中,看穿這水底下隱藏的東西的。

大家都是練氣期,沒道理這水底下藏著什麼龐然大物。

所以申棄根本不慌,只是出言嘲諷著李燁。

正當他要繼續說些無情的話來讓打擊李燁的信心時,嘴角的冷笑卻十分突兀地凝固在臉上。

只見李燁右手再次凝聚出一道神通的箭矢彩光。

這道彩光比剛剛的那道還要更加熾烈,幾乎將李燁的整個身體包裹進去,灼得申棄睜不開眼睛。

“你瘋了!還敢跟我硬拼消耗,你就不怕被我活活耗死嗎!”

歇斯底里的喊叫並沒有讓李燁有絲毫動搖,申棄氣急敗壞。

這彩色箭矢確實讓申棄頭疼,可還沒有到讓他害怕的程度。

之所以如此氣急敗壞,是因為他要將這些彩箭抵消甚至反殺李燁,同樣需要消耗很多靈機。

這些靈機往常消耗完畢,只要耐心等待恢復過來即可。

問題是這些靈機對如今的申棄來說是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的,自己能否因此完成突破可全看這些東西了!

華光燦燦,彩箭轟然飆射!

“給我砸!”

申棄冷哼,事到如今已經不能退縮,只有用出消耗程度比較小的法術來試試了。

他左手掐訣,右手故技重施再次揮舞黑色短刃。

又是十幾道法術的光彩呈現。

只是這一次遠不如上次那破冰錐法術那麼璀璨。

白慘慘的三尺冰劍詭異地一分為十,劍刃寬大,反射出冷冷鋒芒。

在中年大漢頭頂緩緩調轉劍頭指向李燁。

下一瞬,朝著李燁轟然飆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