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她緊抿雙唇，片刻後終於鬆開了我。
宋之晴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著幾分雀躍：“林念，我到了，就在餐吧門口等你。”
我應了一聲，“馬上就來。”
結束通話電話後，我轉向趙雨晴，“有事下次再談吧，我得走了。”
提到宋之晴時，我猶豫了一下，“朋友來接我了。”
趙雨晴的指尖微微顫動，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週末有空嗎？我們好久沒一起出去了。”
我沉吟片刻，點頭答應。
這次，趙雨晴沒有送我，只是站在原地，目送我們離開。
車上，宋之晴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寡言少語地開著車。
明明剛才還一臉笑容地跟趙雨晴打招呼，儼然一副女朋友的姿態替我開車門。
我試探性地問道：“怎麼了？心情不好？”
宋之晴瞥了我一眼，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確定：“我們算是在談戀愛嗎？”
這個問題讓我一時語塞。
宋之晴似乎對我的反應有些失望了。我剛要開車門，手就被她握住。下車後，我們一路無言，把我送到家門口，她就轉身朝自己家走去。
我忽然有種衝動想叫住她，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走了幾步宋之晴突然停住，回過頭來，臉上寫滿了不甘，眼中帶著一絲怒意：“你就這麼無動於衷？你知道我今晚會輾轉反側的。”
我愣了一下，“我需要時間考慮。”
我對感情一向謹慎，實在是怕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也就是說，你對我是有感覺的？”
“嗯。”
她嘴角揚起，突然湊近在我臉上用力親了一口，“那你好好想想，認真考慮。”
她退後幾步，朝我揮了揮手，“明早我來聽你的答覆。”
洗漱時，我發現自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臉上還有些發燙。
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
週末，我遲到了。
趙雨晴向來守時，我也習慣提前赴約，很少讓她等。
只是今天我睡過頭了，醒來後宋之晴又纏著我說了會兒話，到餐廳時已經遲了十多分鐘。
我放下包，在她對面坐下，歉意地說：“抱歉，來晚了。”
趙雨晴打量我幾眼，“工作太忙？”
我搖頭，喝了口冰水提神，“睡過頭了。”
7.
她握杯的手指微微收緊，輕嗯一聲。
突然想起，我們很久沒單獨見面了。
兩年前，她和宋雲霖分手，邀我去青海散心。我連軸轉了三天，把工作趕完，請了假陪她。
可第二天，宋雲霖一個電話就把她叫回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酒店。
我獨自看著青海湖日出前的灰黃天空，看著翻湧的鐵色湖水，迎著鹹澀的風走在空曠的公路上，一個人度過了假期。
這時服務員送來選單，她其實不愛吃泰餐，難得遷就我。
“下午去健身房？”她提議，“你最近氣色不太好，是不是缺乏鍛鍊了？或者看場電影？新上映了部不錯的片子。”
以前都是我操心這些，生怕她覺得無聊，從不讓她費心。
今天她難得主動，我卻提不起勁，漫不經心地攪著咖啡說：“隨你。”
說完我才察覺自己語氣有多冷淡。
抬頭看她，果然臉色沉了下來。
但她還是強顏歡笑，“那就看電影吧。”
冷漠。
這種感覺很陌生。
我不再在意她的一切，腦子裡也不再全是她。甚至和她說話時都會走神，想著宋之晴現在在幹什麼，我離開時她好像有點不高興。
回過神，瞥見趙雨晴緊抿的嘴角。
電影結束時天已全黑。
我們走在樹影婆娑的小路上，晚風帶著幾分涼意，又透著絲絲溫柔。
她說：“去我家坐坐？”
“我還有事。”
我說。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趙雨晴忽然停下腳步。
昏黃的路燈下，她勾起嘴角，語氣帶著諷刺，“你現在滿腦子都是誰？”
我沉默不語。
“宋之晴？她怎麼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來接你，你們......”她頓了頓，“住在一起了？”
疲憊感湧上心頭，我輕聲說：“趙雨晴，我有自己的生活，以後可能還會組建家庭，有妻子孩子。我不可能一直像從前那樣圍著你轉。”
她握緊拳頭，“這麼快就想結婚了？宋之晴就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你認真她可未必當真。”
8.
“你當初介紹她給我，想必瞭解她為人如何。”我說，“再者，我對待感情的態度你也清楚。”
趙雨晴眼中閃過複雜情緒，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拉近。
從前哪怕只是與她指尖相碰，我都會心跳加速。如今被她緊緊摟住，十指交纏，我卻毫無波瀾。
她稍稍拉開距離，緩緩靠近，呼吸變得急促，眼看就要親上來了。
我只感到陌生和排斥，本能地別過臉。
趙雨晴僵在原地。
她向來驕傲，極少遭拒，尤其是來自我的拒絕。
幾乎瞬間，她眼眶泛紅，聲音沙啞地喚我，“林念”
我抬眼，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我明白她的恐懼。
很長一段時間裡，趙雨晴是我生命的中心。
我是父母捧在手心的獨子，卻一再為趙雨晴低頭，甘願做個備胎，任她踐踏我的真心。
那年，趙雨晴準備和宋雲霖一同留學。整個夏天，我如行屍走肉，連哭都提不起勁，整日望著窗外發呆。有人搭話，我就勉強笑笑。自以為藏得很好，卻在拳擊訓練時不慎扭傷了腳踝。
父親急忙送我去醫院，一路緊握著我的手，不停嘆氣。
我說：“爸，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沒勁。”
父親沉默不語，眼圈卻悄然泛紅。
我心頭一陣刺痛。
“你這是何必呢，沒了她你就活不下去了？”
母親哭著斥責我。
原來他們都看在眼裡。
我魂不守舍時，他們也在默默心疼。
後來趙雨晴獨自回國，宋雲霖留在國外，遇到了他現在的妻子。
他倆反覆糾纏的六年裡，我始終陪在趙雨晴身邊。
那次扭傷沒有留下後遺症，但讓我明白了要珍惜自己。我不再為趙雨晴忽視自己和身邊人。
即便當時我仍愛著她。
9.
此刻，她似乎終於意識到，連我也要離她而去了。
...
回到家，宋之晴已做好晚餐等我。
她穿著簡單的居家服，頭髮隨意紮起，看到我有些委屈地說：“菜都涼了。”
一句話就讓我心軟了。
在一起後不久，她坦白說知道我喜歡趙雨晴，故意請趙雨晴介紹我們認識，想讓我死心。
但又怕我難過，更怕我討厭她，事後懊悔得想咬自己。
我告訴她，我早就不愛趙雨晴了。
在漫長的等待中，我對趙雨晴的感情早已消磨殆盡。
但宋之晴還是有些不安，每次我和趙雨晴接觸都讓她緊張。為了在趙雨晴面前宣示主權，她甚至想學人為製造吻痕，拿著空瓶子對著鏡子比劃。
我忍俊不禁：“這有用嗎？”
她皺眉苦惱：“怎麼弄不出來...”
“要我幫忙嗎？”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宋之晴立刻拉我到沙發上，仰起頭：“來吧。”
我鬼使神差地親了上去，輕咬她的肌膚。
宋之晴輕輕抽氣，身子微微發顫。
我不知該持續多久，就一直沒停。
“別...別親了。”她聲音發抖，“再這樣下去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我這才注意到她耳根通紅，呼吸急促。
我趕緊退開，她卻還摟著我不放，手還伸進了我衣服裡...
“可以嗎？”她小聲問。
我深吸一口氣，艱難地說：“不行...”
“你...”她眼神灼熱，輕咬我的唇，把頭埋在我頸間，喃喃道：“林念，你真讓人著迷...”
幾天後傍晚，我買完菜回來，在樓下碰到趙雨晴。
深秋的風中帶著涼意，她穿著米色風衣，手裡握著咖啡，看到我時抿了抿嘴。
我注意到她指節微紅，估計在這裡站了很久。小區不讓外車進入，她應該等了很長時間。
10.
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不對等，我本以為經歷那件事後，憑她的驕矜，短期內不會再聯絡我。
她朝我走來，眼中倦意濃重，“林念，有話跟你說。”
說話間酒氣隱約可聞，想必她又通宵豪飲了。
幾年前為拓展業務，她頻繁應酬，每月酒局不斷。那時宋雲霖尚在國外，她硬撐著要證明自己，不顧身體透支，最後傷了肝臟，醫生嚴厲警告才稍作收斂。
看她唇色蒼白，估計現在喝咖啡也是為了提神。
往常我會絮叨幾句，順便從包裡拿些能量棒給她。
手指一動，才想起換了新包，那些她常用的護肝藥和應急零食，我都沒帶在身上。
沉默片刻，我應了聲好。
上樓後，我端來一杯溫水。
她接過杯子，握住我的手，欲言又止。
此時門外有人敲門，我看了趙雨晴一眼，起身去開。
門外的宋之晴穿著運動裝，頭髮凌亂的走進來，她眼神朦朧地攬住我的腰，“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剛從健身房回來，沒來得及接你。”
她最近忙著備戰比賽，我也就沒打擾她。
趙雨晴從沙發上站起，直視著宋之晴。
宋之晴這時也注意到了屋內裡的人。
她頓了頓，笑道：“晴姐好。”
我瞭解宋之晴的敏感，怕她多想，便拉著她的手往裡走，“進來吧。”
宋之晴走向茶几上的購物袋，翻出一盒蛋白粉，“買回來了？上次那個口感太粗糙了，我不太喜歡。”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趙雨晴已經一巴掌揮向了宋之晴。
宋之晴臉被打偏，臉頰泛紅，眼中閃過淚光。
她摸了摸臉，勉強笑道：“晴姐，林念是我男朋友。”
她又說：“當初你介紹他給我時，難道沒想過今天嗎？”
趙雨晴低頭看我，臉色鐵青，目光如炬。
我聽見自己說：“你走吧。”
……
接下來一段日子，趙雨晴總是出現在我們周圍。
她也不刻意隱藏，就是遠遠地看著我們逛街、吃飯、看電影，還有晚飯後在小區慢跑。
11.
宋之晴察覺到趙雨晴的注視，會輕輕靠在我肩上，或是悄悄牽起我的手。每當這時，趙雨晴的身影就會消失不見。
我喜歡經開路那家牛肉麵館，湯底鮮美，可惜離家太遠，外賣送不到。和宋之晴一起去吃時，我還感嘆了一番。
最近每天中午，前臺都會收到一份打包好的牛肉麵。
我以為是宋之晴的驚喜，旁敲側擊地問了問，她卻說訓練太忙，想都沒想過。
後來我特意在午飯時間守在前臺，發現送面的是趙雨晴的助理。
我告訴她不必再送了，我已經吃膩了。
她點頭嘆氣，欲言又止。
當晚，趙雨晴打來電話。
聽筒裡傳來她輕淺的呼吸，許久無言。
我開口道：“週六宋之晴要來見我父母。”
良久，她才說：“我沒想到你們這麼認真。”
“林念，”她聲音低沉，“我錯了。如果現在改正，你還會給我機會嗎？”
“你真的放得下宋雲霖？”我平靜地問。
追逐糾纏多年，哪有那麼容易放手。
“那你呢？”趙雨晴突然問，“你對我的感情呢？”
我沉默不語。
這種沉默讓我想起兩年前，我從青海回來，面對重新與宋雲霖在一起的趙雨晴，也曾這樣無望地問她：“那我算什麼？”
當時她也是這樣，只是沉默地看著我。
“我也不明白自己怎麼了。”趙雨晴聲音沙啞，苦笑一聲，“林念，你知道嗎？一想到你會和宋之晴組建家庭，我就感到心如刀割。你的人生將不再有我的參與，這種痛苦讓我無法承受。”
她喃喃道：“即便是宋雲霖結婚時，我都沒有如此痛徹心扉。”
“朋友說我醉酒後一直唸叨著一個名字。她以為是宋雲霖，還給他打了電話，直到聽清我喊的是你。”
“那時我就知道，我完了。”
“林念，我們相識十五年了。”她低聲說，“我愛你。”
12.
趙雨晴的告白如同一塊巨石，砸入我平靜的心湖。我本以為會掀起滔天巨浪，卻發現漣漪轉瞬即逝。那夜，我睡得異常沉穩，彷彿卸下了這麼多年的重擔。
對於她的表白，我連考慮都懶得考慮。
兄弟們得知後，原本準備了一大堆說辭想要點醒我，讓我認清現實。結果卻被我的冷靜震住，支支吾吾地問我是否理解了趙雨晴的意思。
向父母提及要帶宋之晴見面時，他們流露出些許遲疑。
這些年來，我對趙雨晴的痴迷程度，他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苦苦追求多年終於得償所願，我卻轉身離去，另覓新歡。
尤其那個人還是宋雲霖的親妹妹。
難免讓人覺得我是怨恨成疾，蓄意報復。
“念哥，你確定自己能這麼快愛上別人？”兄弟那天也這樣問我。
事實並非如此。
對趙雨晴的失望如同潮水，日復一日地侵蝕我的內心。愛上她只是瞬間的事，而治癒她帶來的傷痛卻用了整整十年。
宋之晴的出現恰到好處，她斬斷了我對趙雨晴最後一絲念想，讓我能夠毫無牽掛地全身而退，讓我重新找回了愛人的能力。
“被你選中，大概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事了。”
生日聚會上，宋之晴目光如水，輕聲說道。
作為宋雲霖的妹妹，這幾年我們三人的糾葛，她都看在眼裡。
起鬨聲中，她挑釁般看向趙雨晴，“還得謝謝晴姐給我們牽線搭橋呢。”
趙雨晴與她四目相對，沉默不語，指節卻不自覺地泛白。
接下來是例行的送禮環節。
往年生日，我都會精心準備趙雨晴的禮物。而到了我生日，她只會說聲祝福，然後送我一個紅衣不倒翁。
這樣的不倒翁，我已經攢了15個。
今年想必也不會有什麼變化。我淡然一笑，隨手將禮盒放在一旁，不再多看。
不過今天的趙雨晴似乎有些反常，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就連宋雲霖和她說話，她也心不在焉，時不時瞥向吧檯邊的我，腳步遲疑地想要靠近。
突然，宋之晴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到一旁，毫無預兆地吻上了我的唇。
我微微一怔，眉頭微蹙。
13.
她狡黠一笑，“真心話大冒險要我親一個在場的男生，不親你難道親別人？”
我輕笑一聲，故作鎮定地整理了下衣領，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速。
趙雨晴的禮盒被我遺忘在角落，直到幾天後才想起拆開。裡面竟是一條鑲嵌玉墜的同心結。
恍然間回想起，我第一次向她表白時，送的正是這個。那時還在上高中，看了幾集古裝劇，天真地以為親手製作的禮物更有意義，便在她生日那天送給了她。
後來問起，趙雨晴說不記得放哪了。
這條顯然是新做的，只是繩結有些鬆散凌亂，一看就是出自外行之手。
“誰送的？”宋之晴笑問道。
她瞥見包裝上的名字，笑容瞬間凝固。
我瞭解宋之晴的性格，輕聲道：“別多想，我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送這個。”
“既然你不喜歡，不如給我吧。”她伸手接過。
片刻之後，我刷到宋之晴的社交動態，只見她將那條同心結系在了哈士奇的脖子上。
這丫頭，還真是夠壞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