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切都是從沈墨川的到來開始。

而在此之前,整整五年,能與林暖暖在榜單上並肩而立的,只有我一個人。

從初中到高中,整整五年光陰。

可我成績始終未能超越她分毫。

林暖暖的名字,永遠高居榜首,而我卻因心態不穩起起落落。

最差那次,我的排名跌至五十開外。

我常獨自去天台,在夜色中懊惱自責。

這個行為被林暖暖發現後,總愛打趣我。

她會輕戳我的額頭說我是個悶葫蘆,說我是個死要面子的臭男生。

可她也會捧著習題冊,陪我刷題到深夜。

會比我還用心地標記重難點。

會每天清早偷偷在我桌上放一盒溫熱的壽司。

記得成績最接近的一次,我與林暖暖只差了0.5分。

她抱著書包,拿著成績單笑得明媚。

“怎麼這麼死腦筋啊霍承熙。”

“年級第一親自給你補課了。”

“你怎麼還是沒趕上呢。”

逗我過後,她又會認真地為我梳理知識要點。

可這些回憶,彷彿已經很遙遠很遙遠。

從隔壁七班的沈墨川轉來後,我再也找不回曾經的林暖暖了。

辦公室裡,班主任的說教仍在繼續。

我轉頭望向樓下的操場,看到跑道邊依靠機車等待的沈墨川。

他手裡把玩著兩個頭盔。

我有一瞬的恍惚。

原來課上林暖暖在草稿紙上塗畫的摩托車,是這個意思。

沈墨川剛轉學來那陣子,動靜鬧得挺大。

他帶著邪魅的笑容,徑直攔住了放學路上的林暖暖。

“學霸,商量個事。”

“教我補習物理唄?”

第二天年級裡就傳遍了,說他就是衝著林暖暖來的。

那時的我毫不在意。

因為我知道學習才是我和林暖暖共同的追求。

我一直記得那個父母爭吵最激烈的那晚,我一個人在林暖暖家樓下站了很久。

林暖暖看到我我強忍的淚水,她似乎比我還要難過。

她掏出手帕輕輕擦拭我的臉。她攥著我的手,像是承諾般對我說,

“會有新的開始,霍承熙。”

“我們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學,一起改變命運。”

“讓我們重新起航。”

……

少女的目光溫柔而純淨,我輕輕點了點頭。

荒蕪的心田因為這話開出了花。

2

然而現在的林暖暖因為沈墨川變了。

她第一次從年級第一的寶座上跌落。

她開始對著手機發呆,時常在筆記本上畫著機車的塗鴉。

甚至為了陪他去咖啡廳聊天而翹課。

因為他說喜歡會照顧人的女孩,她努力學著下廚烹飪。

她漸漸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林暖暖了。

沈墨川又來找林暖暖。

林暖暖被叫去了辦公室,他就百無聊賴地翻著她的課本抱怨:“這學校管得真嚴。”

發現她書本里夾著的情書,他眼裡閃過一絲得意。

那是我第一次和沈墨川近距離接觸,我沉默良久,終於開口。

說如果他願意認真學習,我可以給他補課。

沈墨川愣了下,隨即玩味地笑了。

他眼神輕蔑地掃過我:“是真想幫我,還是在意某個人對我的關注?”

我目光冷了幾分:“現在最重要的是學業前程。”

“算了吧。”沈墨川輕笑,“聽說我來之前,你和暖暖走得很近。”

他單手托腮:“你覺得,現在她眼裡還有別人嗎?”

我聲音沉了下來:“可她的未來不該毀在這裡……”

沈墨川嗤笑一聲:“那是她的選擇。”

她的選擇嗎?

腦海中開始不斷浮現關於林暖暖的點點滴滴。

她認真學習的樣子,為難題歡呼的樣子,教我解題時溫柔的樣子。

記得我曾問過林暖暖,高中時期會動心嗎。

林暖暖轉過身來,揉了揉我的頭髮,

“想這麼多做什麼。”

“專心讀書,別被雜事分心。”

“要是你考不進重點大學,我可不等你。”

說完她忽然彎了彎眼,

輕聲嘟囔:“要喜歡也得等某個笨蛋追上來啊。”

這記憶令我喉嚨發緊。

3

在林家樓下那個曾經等過她很久的角落,今晚我又等了三個小時。

林暖暖回來時,嘴角還帶著甜蜜的笑,看見我時表情卻凝固了。

“去哪了。”我沉聲問道。

林暖暖站在對面,曾經的從容自若消失殆盡。

“沒去哪,”她抬眼看我,“你怎麼在這?”

我沉默著,將成績單展開遞了過去。

林暖暖的名字被我用紅筆圈了無數遍,刺目地躺在成績單上。

她在這張表格的倒數第三行。

曾經穩居第一的天才少女,跌入谷底。

她的手指在成績單上微微顫抖。

我強裝輕鬆:“若想恢復狀態,現在的年級第一隨時效勞。”

林暖暖低下了頭。

始終不語。

良久,她說:“天晚了,你回去吧。”

在她轉身時,我忍不住問:“那年的誓言,還記得嗎?”

林暖暖的腳步頓住。

連夜風都屏住了呼吸。

我站在原地,等不到她回應。

我懂了。

我沒有告訴她,在來她家之前,我找遍了這個城市。

然後看到路燈下,精心打扮的她被沈墨川擁入懷中。

“從今往後,你只屬於我一人。”

夜風將她的回答送入我的耳中

“我願意。”

我們就這樣沉默地在她家樓下告別。

那張成績單在沉默中被我一點點撕碎,散到了夜風中。

4

我知道我失去她了。

我們的誓言在時光裡轟然崩塌。

我的生活也是。

父母經年的爭吵已經演變成了利益的切割和爭奪。

這個家庭的解體近在咫尺。

他們在家裡忙著收拾行囊,都想遠離這座令他們窒息的城市。

“你想跟誰?想去哪裡?”

我低頭不語。

“快點決定,我們時間不多了。”

“你想清楚了嗎?”

父母一遍遍地追問我,而我如同著了魔般撥打林暖暖的電話。

機械的忙音一遍遍刺痛我的耳膜。

在這個時刻,我很想再次問問她。

當初的約定,是否只剩下一場空談。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收到一條訊息。

看完後,我的血液凝固。

沈墨川不過是個攻略者。

他所有的溫柔體貼,都是任務的偽裝。

原來如此。

我幾乎本能地想找到林暖暖告訴她真相。

窗外電閃雷鳴。

父母的催促比雷聲更令人心煩。

大腦一片混亂之際,我衝進了漆黑的雨夜。

我在瓢潑大雨中尋找了整夜。

當我渾身溼透找到她時,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你要知道,沈墨川靠近你另有所圖……”

“我早就知道了。”

話未說完,她平靜地打斷了我。

4.

林暖暖神情異常平靜。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雨聲中這幾個字,讓我如遭雷擊。

大腦一片空白。

這漫長的一夜,我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林暖暖聲音很輕:“可任務失敗,他會死的。”

我站在雨中,整個人如墜冰窟,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原來從最初,林暖暖就是心甘情願的。

此刻我想起那個夜晚,林暖暖溫柔地揉著我的頭髮,說要等我追上她的模樣。

那時的林暖暖笑得那麼燦爛。

原來始終停留在原地,沉溺在過往的只有我一個人。

沉默許久,我還是啞著嗓子問出那個問題。

“那個約定還作數嗎?”

“曾經說好要攜手進同一所大學的約定。”

“還算數嗎?”

林暖暖臉色蒼白。

她抬眼看我,沉默在雨中蔓延。

這時我才發現,她手腕上多了條黑色的情侶手鍊。

原來昨天一整天,她都和沈墨川在一起。

只有我像個可笑的執迷者,打了一天電話。

冒著大雨找了一夜。

我忽然覺得,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就像個可悲的小丑。

林暖暖明明就在眼前,可我感覺她離我很遠。

她再也不是那個為我梳理難題的林暖暖了。

那個會在我桌上放早餐的林暖暖,彷彿已經消失不見。

“我懂了。”

我對林暖暖笑了笑。

“謝謝你給我答案。”

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

我結束通話電話。

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這座城市,似乎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5.

我抬眼看著眼前這個,曾經陪我度過無數個夜晚的女孩,告訴自己無所謂。

可胸口還是悶得發疼。

連聲音都在發顫。

“你說實話就好,我不會糾纏。”

雨還在下。

“對不起...”

“不用道歉。”

我轉身離開,輕聲說道。

“我們本就沒什麼關係。”

轉學在一週後。

父母早已簽好離婚協議,各自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也空了下來。

臨走前他們再問我:“確定要去A市?不跟我們一起?”

我抬頭,“跟誰?”

“跟哪個都行。”

“那不如一個人。”

兩人點頭:“隨你吧。”

房間一下午就收拾空了,客廳只剩一把椅子。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匆匆整理完,臨走時誰也沒說話。

直到門重重關上,屋內陷入寂靜。

無聲宣告這個維持多年的破碎家庭,徹底碎裂。

天色漸暗,又下起大雨。

渾渾噩噩間,忽然想起有一次也是這樣,我一個人孤獨的待在空蕩蕩的房間。

有人推開了門。

林暖暖喘著氣,看到我時鬆了口氣。

“霍承熙。”

她拉著我的手往外走,聲音還帶著急促。

“我們去看星星吧。”

那一天繁星點點,林暖暖也沒有說安慰的話。

就這樣陪我度過一個漫長的夜。

她說只要她還在,就不會讓我一個人面對黑暗。

就算雨再大,再急。

也阻擋不了她。

所以,當你習慣了某些事,就會形成可怕的依賴。

每當身處黑暗,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時照進來的光。

我蜷縮在椅子上,攥著偶然找到的手鍊。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林暖暖也送給我了一條手鍊。

我握著手鍊,昏暗的房間裡無聲落淚。

那天之後,我病了很久。

再回到學校時,林暖暖和沈墨川的事已傳得沸沸揚揚。

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帶著莫名的憐憫。

林暖暖又為了他曠課了。

她的課本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一張紙條在書本間格外醒目。

“等我。”

沈墨川的字和他一樣張狂。

林暖暖的回覆在一旁,簡單的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