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城中的混亂與喧囂,尚未完全波及到相對僻靜的紫蘭軒。

然而,空氣中瀰漫的緊張氣息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哭喊聲,已讓這座精緻的建築失去了往日的旖旎。

燈火通明的大廳內,紫女秀眉微蹙,憑欄而立,望著遠處映紅的天際,絕美的容顏上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憂色。

韓非在衛莊的護送下,剛剛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紫蘭軒不久。

劉意案的線索撲朔迷離,焰靈姬的出現和城中驟起的妖火,都讓他心中警鈴大作。

他正打算與衛莊、紫女商議對策,剛坐下喝了一口紫女遞來的安神茶,急促的腳步聲便在門外響起。

紫女親自開啟門,只見一名身著禁軍服飾、神色肅然計程車卒站在門外,對著屋內躬身行禮,聲音洪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九公子,大王諭旨,詔您即刻入宮覲見!”

“入宮覲見?”

韓非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茶水泛起一絲漣漪。

他抬眼看向那名士卒,對方眼神躲閃,不敢與他對視。

這個時間點,城中大亂,父王突然召見?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韓非的心。

他腦海中飛快閃過姬無夜那張得意而陰鷙的臉龐,是了!姬無夜開始反擊了!

而且這一擊,精準、狠辣,直接借用了父王的權威,將自己調離風暴中心,困於王宮之內,如同拔掉毒蛇的毒牙,讓他空有智計,卻無處施展。

電光火石間,韓非心思急轉。

他放下茶杯,臉上迅速恢復平靜,甚至露出一絲慣有的、略帶玩味的笑容,彷彿只是去赴一場尋常的宮廷夜宴。

“知道了。有勞回稟父王,韓非這就動身。”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袍。

在轉身出門的瞬間,他極其隱蔽地與紫女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嘴唇微動,無聲地快速說了幾個字。

紫女瞳孔微微一縮,隨即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韓非又看向一旁抱劍而立、面無表情的衛莊,衛莊冷峻的目光與他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韓非輕輕拍了拍衛莊的手臂,彷彿在說“交給你了”,然後便跟著那名士卒,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紫蘭軒,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與遠處火光交織的街道盡頭。

紫女目送韓非離去,臉上的憂色更濃。

她轉身快步走向內室,衛莊緊隨其後。

在韓非常待的書房內,紫女迅速從一個暗格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約莫掌心大小、溫潤剔透的玉璧。玉璧通體呈乳白色,邊緣有天然雲紋,觸手生溫,顯然不是凡品。

更關鍵的是,玉璧的中心,以古篆精心雕刻著一個清晰的字——“宇”!

“這是……?”

衛莊目光銳利,掃過玉璧,他雖不識此物具體來歷,但能感覺到韓非留下此物必有深意。

就在這時,張良的身影匆匆闖入紫蘭軒,一向溫文爾雅的他此刻臉上帶著罕見的焦慮和急切。

“紫女姑娘!衛莊兄!不好了!九公子入宮之後,就被軟禁在青玉殿了!是姬無夜向大王進言,以安全為由,實則是要切斷九公子與外界的聯絡!”他帶來的訊息印證了韓非的預感。

紫女聞言,反而鬆了口氣,將手中的玉璧遞給張良:

“子房勿急。九公子臨走前,已有所預料,留下了此物。”

張良接過玉璧,入手溫潤,當他看到那個清晰的“宇”字時,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恍然大悟的光芒。

他仔細摩挲著玉璧的紋理和那個字,臉上焦慮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智珠在握的瞭然。

“原來如此!我知道九公子的意思了!”

張良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帶著一絲敬佩,說道:“這是四公子韓宇的信物!我曾在家父的書房見過類似的記載,此玉乃韓宇生母遺物,他從不離身,視若性命!九公子竟能得到此物,並以此作為訊號……”

他瞬間明白了韓非的脫困之策——向四哥韓宇求助。

這玉璧不僅是一件信物,更代表著一個只有他們兄弟二人知曉的、不為人知的約定或把柄。

衛莊冷聲道:“韓宇?那個一直韜光養晦的四公子?他肯出手?”

“此物既在,便有希望。”

張良緊握玉璧,彷彿握住了開啟困局的鑰匙,說道:

“九公子以此物示我,便是要我持此信物,去見四公子韓宇!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四公子府上!”

“小心行事。姬無夜此刻必然嚴密監視各方動向。”紫女叮囑道。

“良明白!”

張良重重點頭,向衛莊與紫女鄭重一禮,將玉璧小心收好,轉身快步離開了紫蘭軒,身影迅速融入混亂的夜色之中。

韓非雖身陷囹圄,但第一步棋,已然落下。

…………

翌日清晨,新鄭城依舊籠罩在火災後的混亂與緊張氣氛中,宵禁雖未完全解除,但白日裡已允許部分人走動,空氣中瀰漫著焦糊味和壓抑感。

四公子韓宇的府邸位於王宮東側,相對僻靜,格局開闊大氣,卻又不失雅緻。

府內戒備森嚴,透著一股低調的威儀。

聽聞相國張開地之孫張良來訪,韓宇並未立刻接見。

他正與門客對弈,神態悠閒,彷彿城外城內的混亂與他無關。韓非被軟禁的訊息他自然知曉,也猜到張良此來必為此事。

他本不欲插手——觸怒父王的風險太大,韓非鋒芒太露,受點挫折未必是壞事。

但思及張良的身份、才智及其背後張家在朝野的影響力,韓宇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決定一見。

人才,總是值得投資的,哪怕只是結個善緣。

精緻的偏廳內,茶香嫋嫋,沁人心脾。

韓宇一身素雅的錦袍,端坐主位,氣度雍容沉穩,面帶溫和笑意,眼神深處卻如古井深潭,難以窺測。張良在下首正襟危坐,神色恭敬而不卑不亢。

“子房,一早來訪,想必是為了老九之事吧?”

韓宇開門見山,語氣溫和,手指輕輕摩挲著溫潤的茶杯。

張良微微躬身:“四公子明鑑。九公子無辜被禁足宮中,良憂心如焚。昨夜混亂,九公子本為查案安民,卻被疑忌,實乃不公。良斗膽,懇請四公子念在手足之情,在韓王面前美言一二,使九公子早日得還自由。”

他言辭懇切,姿態放得很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