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黃雀在後

夜色如墨，濃重的烏雲遮蔽了殘月，唯有幾顆疏星點綴天幕。

新鄭城中燈火寥落，偶有更夫的梆子聲在街巷間迴盪，更添幾分肅殺之氣。

大將軍府巍峨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朱漆大門上的銅獸首銜環泛著冷光，兩側持戟甲士的影子被廊下燈籠拉得老長。

距此百步之遙的一座閣樓頂層，十二扇雕花槅扇盡數敞開，夜風穿堂而過，捲起玄色帷帳翻飛如墨浪。

一名黑冰臺統領單膝跪在青磚地上，玄鐵面具在燭火映照下泛著幽藍寒光。

身後十餘名黑冰臺精銳隱於樑柱陰影處，腰間青銅錯金弩機與懷中淬毒短刃皆用黑絹包裹，連呼吸都刻意與風聲相合。

昏暗中，趙傒低聲對身旁的黑冰臺密衛統領吩咐道：

“稍後姬無夜派人前往查探軍餉下落時，你們暫且按兵不動。等到衛莊那邊開始行動，我們再出手。屆時由我來牽制衛莊，你則帶領黑冰臺與王騰的人馬匯合，務必將軍餉安全轉移。“

“遵命！“

黑冰臺統領沉聲應道。

就在此時，墨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趙傒身側，壓低聲音稟報道：

“君上，剛剛收到訊息，韓非與衛莊已經動身前往城外的侑山了。”

要知道衛莊武功深不可測，若派普通黑冰臺跟蹤監視，極可能被他察覺。

因此墨羽不得不親自出馬，以確保行動萬無一失。

趙傒聞言，嘴角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看來這場大戲終於要拉開帷幕了。”

他先是凝視著不遠處的大將軍府，隨後又將目光投向城外那座輪廓分明的山丘。

隨著他右手一揮，潛伏多時的黑冰臺密衛立即有序展開行動，各就各位，隨時準備行動。

…………

侑山絕頂，暮色四合。夜風自雲夢澤方向徐來，攜著幾分初秋的涼意，拂動山間松濤陣陣。

遠處新鄭城郭巍峨，萬家燈火與天穹星子交相輝映，恰似仙人將銀河揉碎，盡數傾灑在人間阡陌之間。

山崖畔幾株古柏虯枝盤曲，在青石上投下斑駁暗影，更添幾分幽邃之意。

紫女素手執鎏金螭紋壺，廣袖垂落時露出半截皓腕。壺嘴傾瀉的清酒在月光下劃出銀線，落入青玉夜光杯中竟泛起微微漣漪。

“此處視野開闊，新鄭九衢十二坊盡收眼底。“

她眼波流轉間，唇角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連將軍府簷角的嘲風獸首都看得真切，不知公子可還稱意？“

韓非接過酒杯時，指尖不經意擦過杯壁凝結的夜露。

他凝望城中明滅的燈火，但見主街兩側朱樓鱗次櫛比，隱約可聞夜市笙簫餘韻。

“青蘭姑娘擇的這處，倒是暗合天機。“

他輕晃酒盞，琥珀光暈在眼底流轉。

“居高臨下，動靜皆宜。“

山風忽急，捲起紫女腰間環佩叮咚。

她抬手將一縷散落的鬢髮別至耳後，護甲在月下閃過冷芒。

“更深露重，公子卻要在這荒山野嶺擺酒...“

衛莊抱劍倚於古松之下，玄色長衫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他自始至終未發一言，此刻卻突然抬眸，目光如利刃出鞘般刺向城門方向。

松枝陰影掩映間，可見其眉峰微蹙，這位鬼谷傳人已然窺破韓非連環計中的關竅，心中不禁對韓非的謀略生出幾分欣賞。

韓非此前故意前往姬無夜的府邸試探，正是為了引蛇出洞，探明軍餉的下落。

此刻，他們靜候時機，只待姬無夜自投羅網。

“好戲，終於要上演了！”

韓非仰首飲盡杯中酒，目光如炬，緊緊鎖定新鄭城門的方向。

“看！“

張良突然低呼。

但見新鄭西門悄然洞開，一隊玄甲騎兵魚貫而出。

鐵蹄皆裹著麻布，在官道上踏出沉悶聲響。

為首者不斷回首張望，腰間青銅令牌在轉身時閃過一道幽光，正是將軍府親衛獨有的虎符印信。

韓非仰首飲盡杯中酒，廣袖迎風鼓盪如展翼之鶴。

他凝視那隊人馬消失在官道拐角，忽將玉杯擲于山石之上，脆響驚起夜棲的山雀。

“肅臨，接下來就拜託你了。”

聞言，衛莊已然縱身躍上松枝，衣袂翻飛間露出腰間鯊齒劍的寒芒，身影如孤鴻掠影，轉眼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

山巔重歸寂靜，唯聞更漏聲聲自遠方城樓隱約傳來。

新鄭城頭，烏雲漸漸吞沒了最後一角月光。

…………

在新鄭城外，趙傒靜候衛莊現身。

當那道熟悉的身影甫一出現，趙傒當即抬起右臂，發出行動訊號。

訓練有素的黑冰臺密探聞令而動，如鬼魅般迅速展開行動。

關於姬無夜私藏軍餉的具體位置，實則位於新鄭城外一處人跡罕至的山谷之中。

此地地形複雜隱蔽，即便是常年採藥的藥農也未曾踏足。

當姬無夜派出的親衛隊抵達目的地後，立即與駐守在此計程車兵會合。

眾人迫不及待地前去檢視軍餉狀況，令人詫異的是，所有軍餉完好無損，絲毫未見丟失的跡象。

“軍餉明明安然無恙！“

一名都尉眉頭緊鎖，忍不住發出疑問。

另一名都尉稍作思索後回應道：“眼下當務之急是速速返回，將實情稟報大將軍再做定奪。“

就在眾人準備撤離之際，山谷外驟然響起震天的喊殺聲。

兩位都尉聞聲色變，立即意識到大事不妙。

他們慌忙衝出檢視，只見無數黑衣人如幽靈般從黑暗中湧出，手持利刃展開無情屠戮。

這些平日驍勇善戰的親衛精銳，此刻竟成了待宰羔羊，在黑衣人凌厲的攻勢下接連倒下。

其中一名都尉剛拔出佩劍準備迎敵，卻覺頸間一涼，鮮血噴湧而出，轉眼間便命喪黃泉。

另一名都尉驚惶後退，不料背後突然刺來一柄短劍，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姬無夜麾下這支精銳親衛便全軍覆沒，無一倖免。

待殺戮平息，王騰的心腹將領率部現身，有條不紊地指揮士兵們搬運軍餉。

為防夜長夢多，他們決定連夜將這些軍餉秘密運往南陽。

在火把的映照下，一箱箱軍餉被裝上馬車，車輪碾過血跡未乾的地面，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