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張開地並不看好韓非的想法。

當然,這也不妨礙他看看韓非的成長,若是能夠為韓國帶來新的生機就更好。

這個立國百餘載的諸侯國,如今朝堂積弊日久,沉痾痼疾已非朝夕可解。

西陲強秦正如飢鷹餓虎眈眈而視,函谷關外的狼煙怕是不日將至。

…………

雅閣內,檀香嫋嫋,似有若無地瀰漫在每一寸空間,香氣淡雅而悠遠。

張開地頷首應允的瞬間,韓非的目光微微一亮,透著幾分欣喜與自信。

他立刻說道:“相邦大人不必憂心,關於新鄭城鬼兵劫餉,晚輩已經尋得些許端倪,會盡快將那十萬金尋回。”

聲音清朗,帶著一絲自信與堅定。

而韓非的話,讓這位歷經三朝的老臣心中暗自心驚。

此案一直由有司寇或者廷尉負責,而這位閒雲野鶴般的九公子竟已掌握線索。

唯一的解釋,便是韓非對於此案早已有所關注,只怕是早就在等待張開地來找他。

“不知公子尋得何種關竅?”

張開地微微前傾身子,目光如炬,語氣中帶著幾分探究。

韓非微微一笑,他骨節分明的指節沿著酒爵的紋路緩緩遊移,那琥珀色的酒液在雕花器皿中輕輕晃動,漾開層層碎光,彷彿是流動的琥珀,在光影中閃爍著迷人的光澤。

他忽而抬腕仰頸,將最後半盞酒液傾入口中,喉結微微滾動,低聲道:

“容非暫且留個懸念,此事怕是還要借子房三分靈慧方能成事。”

張開地聞言,微微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來,他並不惱怒,只是淡淡地說道:

“既如此,明日卯時便教子房往公子府上聽令。”

“只盼公子莫負所託!”

此時,廊下銅鈴忽被夜風驚動,叮咚之聲清脆而悠長,在夜色中迴盪。

張開地向來不喜歡這種風花雪月的場所,所以很快便帶著張良起身告辭。

他們穿過雅閣的長廊,夜風拂過,帶著一絲涼意,也帶著淡淡的花香。

待張氏祖孫身影徹底隱入門外,韓非忽將冰涼的爵身貼上眉心,輕輕閉上眼睛,似乎在回味著剛才的對話。

他的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俊逸,眉宇間透著一絲從容。

窗外的夜風捲起他鬢邊散落的青絲,在風中輕輕飄動,如同夜色中的一抹輕紗。

他輕聲呢喃:

“終於邁出第一步了!”

這句呢喃被夜風揉碎,融入了滿室的酒香之中,彷彿連空氣都帶著一絲欣喜與期待。

當張開地與張良即將步出二樓廳堂之際,樓外的微風已帶著幾分凜冽,吹得簷下銅鈴叮噹作響。

廳堂內,檀香嫋嫋,香氣在雕樑畫棟間瀰漫,若有若無地縈繞在每一寸空間。

廊柱旁,趙傒正閉目靜坐於雕花圈椅之中,鎏金燈盞的暖光在他稜角分明的面容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愈發峻峭。

他的眉宇間透著一股沉靜之氣,似是在思索著什麼,又似是在享受這難得的寧靜。

在一旁,馮悅怡手持茶盞,正與身著鵝黃色羅裙的少女低聲絮語。

那少女的髮髻上綴著珍珠,隨著輕笑聲微微顫動,宛如繁星閃爍。

她們的談話似乎頗為愉悅,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紫女提著紗燈,悄然隨行至一樓。

行至垂花門處,張開地忽然駐足,微微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問道:

“青蘭姑娘,方才侍立在渭陽君夫人身側的撫琴女子,可是紫蘭軒樂師?”

青蘭微微一怔,隨即恭敬地回稟道:

“回稟相邦,此女名為弄玉,琴藝不凡,頗受渭陽君夫人喜愛,時常召她入府奏琴,所以渭陽君夫婦前來紫蘭軒,皆由弄玉姑娘隨侍左右。”

聞言,張開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精芒。

他轉身繼續前行,而紫女卻是一頭霧水,她微微蹙眉,心中滿是疑惑,卻不敢貿然開口叫住他們詢問。

而張良卻是微微搖頭,似是洞察了張開地心中所思。

…………

翌日,晨曦初照,微弱的光芒透過薄霧,灑在新鄭城的宮闕之上。

韓王宮大殿內,青銅獸爐中燃起的香木散發出嫋嫋青煙。

那青煙如絲如縷,緩緩升騰,在空中交織出一片朦朧的霧靄,將韓王安緊鎖的眉峰籠罩在氤氳之中。

這位身披玄色龍紋錦袍的韓王,面容威嚴,眉宇間卻透著幾分憂慮。

他屈指叩擊著案几,發出清脆的聲響,沉吟道:

“老九素來耽於酒色,當真堪當大任?”

階下,鬚髮微白的張開地攏袖而立,他的青紋朝服在晨光中泛著暗金光澤。

作為三朝元老,張開地歷經風雨,深諳帝王心術。

他微微俯身,目光沉穩,進言道:

“九公子雖性喜逍遙,然當年能得荀夫子青眼相授,足見胸有丘壑。昨日公子與老臣相見時,言說已經有些線索。”

聞言,韓王安緊繃的面色稍霽,眉間的憂慮稍減。

他微微頷首,示意張開地繼續說下去。

張開地微微一笑,繼續開口說道:

“待公子勘破此案,既可震懾朝中宵小,又能彰顯王室威儀,屆時軍餉完璧歸趙,正是雙全之策。”

“也罷,且讓老九試試。”

韓王安沉吟片刻,最終做出了決定。

張開地聞言,心中微微鬆了口氣,躬身道:“王上聖明。”

半響,張開地忽然話鋒一轉,壓低了聲音,說道:

“王上,近日渭陽君夫婦盤桓紫蘭軒,必召琴姬弄玉侍宴,臣以為或許可以在此女的身上做一些文章。”

他的目光微微閃爍,似乎在暗示著某種可能。

聞言,韓王安頓時明悟,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說道:

“相國是說,此女或可成為破局關鍵?”

張開地微微一笑,點頭道:“或可一試!”

韓王安沉默片刻,心中權衡利弊,最終說道:

“好!此事交給相邦你來做,若能說動渭陽君放棄太子為質之事,寡人定有重賞!”

趙傒要求太子作為質子入秦的事,始終是韓王安心頭的一塊巨石。

張開地躬身說道:“老臣即刻安排。”

此時,晨曦正穿透雕花長窗,在九重玉階上投下斑駁光影。

宮闕深處,編鐘的清響悠然傳來,清脆的鐘聲在空曠的殿堂中迴盪,驚醒了棲在宮簷下的白鷺。

白鷺振翅而起,掠過碧瓦朱甍,朝著新鄭城南的紫蘭軒方向翩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