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力扭頭，望著弟弟一臉嚮往的神色。
“喜歡嗎？”
“喜歡，我想長大，有一天跟哥哥一樣，做一個勇敢的人！我也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悶在這裡。”錢小力大聲說道。
“悶在這裡？”錢大力喃喃說道，不知為何，有一種奇怪的力量，一下子觸動到他，“你的意思，哥哥出去，在你的眼中，不是胡鬧？”
錢小力疑惑道：“為什麼是胡鬧啊？我覺得這是團結，也是英雄，哥哥是我的英雄啊！還有那些要出去的大哥哥、大姐姐，我覺得他們都好勇敢！”
“原來是這樣啊！”錢大力莫名之間，竟有些釋然了。
“地堡的生活，能夠堅持下去，可是大哥，我總覺得人不能一直困守著，老校長說過，人類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地堡只是暫時的，我們總有一天，能夠擊穿灰雲，讓太陽重新照耀大地！
我們不是億萬年之前的恐龍，我們是人類，我們有智慧，我們人類有勇氣，我們會團結一心在一起，勠力同心，我們一定能夠看到太陽、月亮、星辰！
哥哥，我捨不得你，可是我知道，你是我心中的大英雄！”錢小力昂起頭，一臉嚴肅的說道，猶如一個小大人。
錢大力愣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老氣橫秋的話語，居然是從他弟弟口中說出來的。
“你從哪裡聽來的？”
“老校長給我們上課的時候，他總是會鼓勵我們，說我們是未來的希望，是未來的太陽，困難不可怕，只要我們團結一心，總會有辦法的！讓我們發揚團結一心，讓我們擁有探索精神，不畏艱難！”
“那你覺得，老校長說的話，對不對？”錢大力問到這裡，整個聲音有些發顫。
老校長啊！
我對不起你啊！
當初沒有好好讀書不算，更是沒有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一直到現在弄明白，您卻不在人世了。
兇手？！
錢大力緩緩放下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的呼吸變得粗重，想到什麼，又不敢去怒斥什麼，最終憋屈地一拳頭打在工作臺上。
“大哥？”錢小力嚇了一跳。
“行了，你不用說了。早點休息吧！明天不用來送我了，你直接去學校上課。”錢大力吩咐說道。
錢小力嘟起嘴，哀求說：“可是我想送你啊。哥哥，我就看一下，看你出發，我就走，好不好啊。”
錢大力何嘗不想弟弟送自己呢？
可是分別就是痛苦，痛苦會讓他的心腸不夠硬！
這一趟出門，如果心軟，面對冰雪絕境，真的容易軟弱，甚至會想家，想弟弟！
錢大力深吸一口氣：“你不聽我的話了嗎？等我回來，給你準備禮物，一定是你喜歡的。等我回來，差不多就是你的生日了。哈哈哈，到時候你就是十四歲的大孩子了！”
錢小力癟著嘴巴，差點哭出聲。
錢大力心一痛，他差點就改口了，只是話到嘴邊，最終還是道：“哥哥最愛你了！”
“我也愛哥哥！”錢小力激動地抱住哥哥，哇哇哭了。
錢大力昂起頭，一把摟緊弟弟，他們錢家最後的血脈，此刻抱在一起。
“老校長說得對，我們遲早會裂開這天，破開這雲，讓太陽、月亮、星辰，重新映入我們的眼中，到時候青山、白雲、綠樹，一切都會回來的！”錢大力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哥哥，我等你回來！等你回來給我過生日，我要邀請阿虎他們一起。”
“好，哥哥答應你！”錢大力笑了，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好。
“我要跟哥哥拉鉤。”錢小力鬆開手，昂起腦袋，一臉認真說道。
錢大力點點頭：“行，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按照鐘錶的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半。
風雲健身房，依舊有昏暗的燈火。
屋內一個男人，光著上身，正在收拾器械，他戴著一頂深藍色帽子，後背都是汗珠。
強壯的手臂，倒三角的身材，顯露著這個男人的強壯與威武。
“你非要去嗎？”一個漂亮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後，很是生氣地說道。
女孩子大概二十歲出頭，穿著毛衣，戴著白色的帽子，五官精緻，身段高挑，一等一的美女。
“都讓你不要來了！你怎麼還跑過來？你爸知道了，又要罵你。”孫磊低著頭，將鐵餅復原好，深吸一口氣，卻沒有轉過身。
“你幹嘛不轉過身？你是怕我嗎？”女生喊道。
“楊靜，你煩不煩？老子要幹嘛就幹嘛，你少廢話，趕緊滾！”孫磊轉過身，凶神惡煞地說道，“別踏馬的一天到晚纏著我，你賤不賤啊！”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楊靜眼淚嘩啦就滾落出來，“為了你，我跟我爸都要恩斷義絕了，我愛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就這麼罵我的嗎？你以前說過，要娶我的啊！”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明天出去探險，那是我的事情，跟你無關，你要是再敢摻和，以後就不要來我這裡了。”孫磊咬著牙說道，眼神冰冷。
可是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戳在楊靜心口。
“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了！你太煩了！”孫磊咧嘴一笑，很是冷酷。
楊靜的眼淚再次滾落，她連連點頭，轉身就走。
孫磊望著女友消失的背影，眼眶一紅，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給不了的幸福，還是早點斷開為好。
希望她早點結婚，生個孩子。
哈哈哈哈！
孫磊低聲一笑，然而，他的笑容還沒消失，遠處的楊靜居然轉身跑回來。
不等孫磊反應過來，楊靜上前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渣男，你電視劇看多了吧？這麼老的橋段，也想騙過老孃！”
“你......”孫磊愣住，眼神有些懵。
“我下面給你吃好不好？你不要生氣了。有什麼事情，我們慢慢商量。”楊靜突然聲音一變，拉住孫磊的手，聲音很溫柔。
“不是，你這是玩哪一齣？”孫磊更懵了。
“我爸說了，不需要你入贅，只要你答應娶我，以後生兩個孩子，給一個跟我姓就行。孫磊，我們結婚了，不愁吃喝的，幹嘛要跟那些窮鬼出去探險呢？外面風雪很大，命只有一條，三年前，那趙隊長都死了！
他是個什麼人？
我們地堡的大英雄啊，風裡來，雪裡去，什麼都不怕的人物，幾十次探險，那都是安然歸來的王者。
可是呢？
這近乎神一樣的人物。
他也死了！
這個近神英雄都死了，我們的地堡，這三年在衰落，人生短短几十年，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孫磊，我想跟你生活在一起，給你生孩子，哪怕六十歲放逐日到來，我也想跟你一起死。
我不會後悔，也不會害怕。”
楊靜說到這裡，她踮起腳跟，白皙的雙手捧著孫磊的臉蛋，想要笨拙的親吻。
然而，她太笨拙了，或者說太緊張，身子一歪，直接腦袋頂在對方胸口。
孫磊一把摟住她：“你說的都對，我知道你說的是正確的。”
“你是答應我了？”楊靜激動地抬頭，眼眶含著淚，可是嘴角帶著笑。
“你好美啊！”孫磊輕輕撫摸著她一頭秀髮，低頭望著眼前的摯愛，他心動了，便是連意志都在動搖了。
楊靜嘴角輕輕顫動：“我最愛你了！恨不得鑽進你的身體裡面，讓你永遠擁有我。孫磊，我們過小日子好嗎？
誰愛探險，就讓他們探險好了！”
“我聽說歐美的地堡，損失慘重，他們很多人認為這是末日，這是天罰，他們迴歸了中世紀的狀態。可是我們中國人不會。
大禹告訴過我，
精衛告訴過我，
愚公也告訴過我！”
“你.....”楊靜往後退了一步，眼中滿是絕望。
孫磊嘿嘿一笑：“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少年們，他們不應該永遠在地堡中！”
“你就不能做一個普通人嗎？誰要去做英雄，那就讓他去做好了！”
“不！英雄都是別人定義的，我不想做什麼英雄，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孫磊認真說道。
“那你就做一個普通人啊，普通人就做普通的事情！安防會都不著急，你著什麼急啊？誰愛去探險，就讓誰去好了！”楊靜大聲說道，她的情緒有些失控，不斷揮舞著手，漂亮的臉蛋，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扭曲。
“安防會考慮的是整體，是穩定，是長期的狀態，他們也有不容易的地方，總有些事情，需要一些人做，你真的以為，安防會什麼都不懂嗎？”孫磊自嘲一笑，“任何組織的組成部分，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是個人，個人也是生活在社會群體之下的。
如果安防會完全不點頭，所有的探險，根本不可能發生，們便是想要出行，那也做不到。”
楊靜愣了一下，她根本沒有思考過這一個層面。
男朋友是逐日會的成員，他是知道的，他一度認為，逐日會跟安防會就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反而，此刻孫磊話中的意思，明顯顛覆了他的認知。
很多事情，明顯不一樣了。
“你原來都知道！”楊靜搖著頭。
“安防會有他的打算，既將我們當作希望，也將我們當作棋子，又將我們看作危險。有些事情，他們不好做，那麼讓我們去做，他們不會承受太多的輿論壓力。如果我們失敗了，那也是我們自尋死路，如果我們成功了，安防會就可以宣揚成績。”孫磊面無表情說道。
“這些都是你想到的？”楊靜質問道。
“很多人都知道。”
“很多人？哪些人？”
孫磊思考了一陣：“只要決定出徵探險的人，他們都清楚。”
“竟然是這樣嗎？我以為他們都是傻子，沒腦子的人。”
“哈哈哈哈！你說得對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的確是傻子。”孫磊自嘲一笑。
“那不要去做唄！”
“有些事情，終究要有人去做！”
“有人？你覺得你就是那個人？”楊靜不服，生氣的質問。
“我也不知道，只是心中會有一個聲音，他告訴我，讓我去做！”
“太荒謬了！這個說法，我不相信。”
孫磊挺直脊背：“好了，該說的都說了，楊靜，你等我一會，我送你回去。”
楊靜鼓著腮幫子：“也就是說，你還是堅持要去。”
“當然！為了這次出行，我準備了很久，上次出行，我因為生病錯過，這一次斷然不能了。”
“你就是個蠢蛋！白痴！”楊靜連續後退數步，破口大罵，“腦子有坑的渾蛋！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出去探險，你就是神經病！
為什麼好好的日子不過，幾萬人都在地堡待著，人家都能過，為啥你不能過？”
“你在胡攪蠻纏了！”孫磊轉過身，繼續開始收拾。
“你是不敢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嗎？你不去探險，難道他們就不去了嗎？不要把自己想的缺一不可，地球沒有了誰，都能轉動。
算我求你，你清醒一點，世俗一點，不好嗎？”
孫磊沒有出聲，繼續收拾東西。
“我在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
孫磊將最後一塊東西收拾好，掛在牆上。
“楊靜，你等我回來就是了！如果老天爺給我機會，我回來就娶你！”蘇磊轉過身，斬釘截鐵說道。
楊靜哆嗦著身子，低著頭：“我不想詛咒你，可是我害怕.....”
“怕什麼！人都要死的，有些時候，人不僅要知道該怎麼活，也要知道，該怎麼死。”
“我.....”楊靜猶豫了一陣，“你不走行不行？你娶了我，我現在就嫁給你，好不好？”
孫磊搖著頭：“我不能害你！”
“你渾蛋，怎麼叫害我呢？”楊靜大罵，眼淚跟珍珠一樣，掉個不停。
“我送你回去吧！”
“你答應我，求求你，好嗎？”楊靜哀求說道，眼睛通紅，血絲布滿，身子不斷髮抖。
孫磊心如刀割，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他咬著牙道：“對不起！”
“你渾蛋！”
楊靜扭頭就跑，一邊跑，一邊哭。
外面很黑，孫磊衝了出去，發現門口喊著兩名黑衣人，還有一輛黑色的小車。
即使在低保中，也有交通工具，只不過車輛變小了，比過去那種的車輛，小了很多，一般只能夠容納兩個人乘坐。
兩名黑衣人攔住孫磊，一人輕聲說道：“孫先生，我家小姐說了，請你不要跟著她。”
孫磊望著緩緩關上的黑色小車，他的臉色越發的難看。
黑色的車鏡遮蔽一切，看不到裡面的人。
孫磊隱約明白了什麼，他張口欲言，可是話到嘴邊，終究什麼都說不出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人家是好女孩子！
他......孫磊遲疑了一陣。
破雲說過，這一趟出去，死亡的風險很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高。
因為逐日會這一次，是要跟那個老師去拼命的。
那老師一定會發狂，去做很可怕的事情。
孫磊跨出去的一步，慢慢收回來，他深吸一口氣，如果自己死了，何必哭了她呢？
等回來，如果能活著回來，到時候向他求婚。
孫磊捏緊拳頭，默默下了決心。
他後退，轉身，回到健身房，然後關上燈。
燈光淹沒一切，將孫磊的身影淹沒。
無聲勝有聲。
車子的窗子緩緩搖下，楊靜呆呆的望向健身房，自言自語道：“你會後悔的！”
說出這話的時候，楊靜擦去眼淚，她想下車，可是身子卻不聽使喚。
“小姐，我們出發嗎？”司機問道。
“等一會！”
縱然說的話很硬，可是楊靜還是巴巴地望著健身房，她好想那個男人衝出來，說兩句安慰的話。
然而，她沒有等到，沒有等到男人出來。
楊靜眼中的希望之光，漸漸消失。
現實，
正就是殘酷而殘忍的，尤其是這末日一樣的地堡。
楊靜終於收回了目光，她扭過頭，低聲道：“走吧！”
“小姐，這家健身房的房租，這個月底就到期了。您看？”一旁保鏢問道。
楊靜抬頭，思緒萬千：“等他回來再說吧！”
“那老楊總那邊？”
“你的廢話有些多！”楊靜生氣的說道。
“抱歉，我明白了！”
車輛啟動，一陣轟鳴之後，穿過路燈的光亮，徹底消失在陰暗之中。
當一切都恢復原樣，藏在黑暗中的孫磊，一步步走出，他的眸子閃著亮光。
他一步步走到路燈下，暗黃的光芒，打在他的身上，濃重的陰影遮住了他，拉長的陰影，拖得好長好長。
“再見了！我的愛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