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就這麼離開是不是不太妥當?要不還是下去打聲招呼?

可白日裡才說了斷,這會子他又過來,好像很沒面子,要不還是直接走,沒證據她也不好冤枉他。

衛彥州正猶豫之際,但聽宋錦薇又繼續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原來她是在跟月亮說話,不是跟他啊!

他就說嘛!他藏得那麼好,還屏氣斂聲,她又喝醉了酒,防範意識薄弱,怎麼可能發現他?原是他多慮了。

沒多會子,就有一個窄袖勁裝的男子走向這邊,衛彥州一眼便認出這是梁安。

瞄見他的身影,宋錦薇笑舉杯,“你怎麼過來了?既然來了,那就陪我喝一杯。”

話才出口,她便意識到不妥,“不成,你的嗓子不好,不能飲酒。”

樹上的衛彥州心下冷笑,她居然連這些細節都記得,看來她對梁安真的很在乎。

梁安默不作聲,徑直奪過小姐手中的酒壺,他二話不說,將剩餘的所有酒全部飲盡!

烈酒入喉,辣得他嗓喉一陣驟痛,他的確不該喝酒,偶爾喝一杯已是極限,如今日這般一口氣喝下小半壺的,還是頭一遭。

強忍著嗓子的不適,梁安打起了手語,“我喝了,小姐就不喝了。”

宋錦薇笑容頓僵,“讓你陪我喝酒,可不是讓你把酒喝光,你喝完了我還喝什麼啊?”

“喝酒傷身。”

宋錦薇勾唇冷笑,“心都傷透了,還管什麼傷身?你不是要離開嗎?那你就不再是我的護衛,沒資格管我喝不喝酒。”

一句沒資格,懟得梁安啞口無言,他突然意識到,一旦離開,往後小姐的一切都將與他無關,他看不到,也管不著。單是想象那樣的情形,他便有些無所適從。

他不知該如何辯駁,默了許久才抬起手指,“還沒走,就該管。”

宋錦薇心情躁鬱,隨即又吩咐南梨再去拿一壺酒,南梨不敢違逆,領命而去。

此刻涼亭內就剩她二人,宋錦薇心煩意亂,什麼都不想說,畢竟該說的她都已經說過了,梁安卻無動於衷,她自然是氣惱的,也就不願再囉嗦。

梁安想說些什麼,可看小姐抿唇不語,以手支額,眸眼半闔的模樣,他不免有些心虛。

遲疑許久,他才試探著打著手語,“小姐……在生我的氣?”

“你有什麼錯?我憑什麼生你的氣?我是在氣我的自己,多管閒事,給自個兒找氣兒受。”

此時的宋錦薇處於微醺的狀態,被風一吹更加暈乎,說話也無所顧忌。

這說反話的意味再明顯不過,梁安越發篤定小姐是生氣了,“我是小姐的護衛,小姐管我是應該的。”

他的恭順全都是虛假,宋錦薇揚聲反嗤,

“你還記得你是我的護衛啊?那你為什麼要聽李肅的安排,卻偏偏忤逆我?你到底是誰的人?為什麼要如他的意?他的話你言聽計從,我的話你卻置若罔聞,是認為我脾氣好,還是存心想氣死我?”

前世李肅和姚芸珠害死了她的養子,梁安也出了意外,重生之後她便想盡可能的改變他們的命運,可就在她即將勸說成功之時,半路殺出個李肅,打亂了她的計劃,梁安竟也與她唱反調,她滿心悲憤,卻又不能明言,這種感覺格外憋屈。

梁安不忍見她失望難過,“我從來都不願惹小姐生氣,我只是……”

“只是怎樣?想攀高枝?覺得做我的護衛委屈了你?”宋錦薇這話鋒利如刀,字字句句都紮在梁安心間。

其實兩人相處這麼多年,宋錦薇知道他不是愛慕虛榮之人,她明知他的品性,卻還是故意這麼說,正是想逼著他說出實情。

梁安很想說自己不是那樣的人,可一旦說出來,小姐肯定會追問他要去東宮的真正原因,到時他又該如何解釋?

若說是因為不希望她和李肅吵架,那小姐肯定會說她不在乎,小姐如此仗義,定會盡力保全他,到時李肅便會藉著此事詆譭小姐,他不希望自己成為旁人奚落小姐的話柄,是以離開是他唯一的選擇。

點頭的一瞬間,梁安的心情無比的沉重。

所以他這是承認了?是真心話,還是藉口?宋錦薇想探究,他卻不肯明言,她始終猜不透他去東宮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失望的宋錦薇只想喝酒,南梨說好的去拿酒,卻遲遲不見人,“南梨呢?南梨?我的酒呢?快拿酒來!”

以往南梨可是隨叫隨到的,今兒個宋錦薇喚了半晌都不聽她應聲,這丫頭莫不是故意推脫,不給她拿酒吧?

等得不耐,宋錦薇乾脆站起身來,預備自個兒去找。

坐著的時候沒什麼感覺,一站起來,才走了兩步路,她竟覺得有些頭暈,步伐也變得輕飄,以致於她下亭子時沒注意到臺階,一不小心崴了一下,幸得梁安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臂,她才沒有摔倒。

立定之後,宋錦薇一把甩開他的手,“不要你管!只有我的護衛才有近身隨行的資格,你!離我遠點兒!”

她與他保持距離,那戒備的動作看得梁安心間梗得生疼,“我永遠都是小姐的護衛,這一點不會改變。”

“你都要去東宮了,往後你將為太子效力,我只是你的舊主,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也別再惺惺作態!”

接連被小姐誤會,梁安滿心苦澀,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衝動的道出實情,

“其實我……”

目睹這樣的場景,坐在樹上的衛彥州喉間發堵,他一直認為自己在宋錦薇心中是獨特的存在,除卻李肅之外,她應該只對他親近,卻原來,她對自己的護衛都這般關懷。

她不捨梁安離開,竭力勸說,那他又算什麼呢?只是她寂寞之時的消遣?是她用來解悶兒的一個外室?還是她玩玩而已的逢場作戲?

今日在馬車之中,宋錦薇已然惹惱了他,可即便如此,他仍舊揣著意思希望,他甚至還在想著,她在馬車中所說的那番狠話是不是在賭氣?又或者只是為了讓他放棄,才故意那麼說?

直至此刻親眼見識到她對梁安的重視,衛彥州才悲哀的發現,自欺欺人的其實是他自己……

再繼續待下去,無異於自取其辱,心寒切悲憤的衛彥州正準備起身,卻意外的發現有一個人正鬼鬼祟祟的往宋錦薇這院子走來,那人躡手躡腳的,似乎生怕被人發現。

若任由此人靠近,萬一宋錦薇又和梁安說些什麼悄密的話,指不定又生事端。

但宋錦薇對他如此殘忍,即便她出事,又與他何干呢?他根本不該管這個薄情寡義之人的閒事!更何況他本就是爬牆而來,若是突然出面阻止,豈不是暴了自個兒?

衛彥州狠心轉身,決定不去插手,但在轉身的一瞬間,他又頓住腳步,面露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