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橋洞

夏日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大地，柏油馬路蒸騰著陣陣熱浪，空氣裡瀰漫著令人窒息的燥熱。

葉逍遙蹲下身，與眼前的小女孩平視，目光中滿是關切。

欣欣穿著一件不合時宜的厚外套，布料早已褪色發白，袖口和衣襬處磨出了毛邊，在熱浪中輕輕晃動，彷彿在訴說著生活的艱辛。

聽到欣欣說自己住在橋洞裡，葉逍遙一愣，眼底閃過一絲震驚與心疼。

他曾想過欣欣家境不好，卻從未料到她竟居無定所。

從小在皇宮的溫室中長大，被眾人呵護的小兕子，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小姐姐，洞裡住著舒服嗎？”

“窩還沒有住過橋洞呢！”

她晃著頭上的羊角辮，繡著金線的襦裙隨著動作輕輕擺動，臉上滿是期待的神情。

“洞裡是不是很涼快呀？”

欣欣抬起頭，眨巴著那雙清澈明亮卻又略帶怯意的大眼睛，不解地看著小兕子。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那座橋洞。

橋洞的頂部佈滿斑駁的水漬，像一張張扭曲的鬼臉，經年累月的雨水侵蝕，讓水泥牆面剝落出大大小小的坑窪，時不時還會有牆灰簌簌掉落。

夏天的橋洞根本沒有一絲涼意，潮溼的空氣裡瀰漫著發黴的味道，混雜著垃圾腐爛的酸臭。

成群的蚊蟲如同黑色的烏雲，在頭頂盤旋不去，尖銳的叮咬讓面板泛起一個個紅腫的疙瘩，奇癢難耐。

更可怕的是那些長蛇，常常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遊弋，冰涼的鱗片擦過地面，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偶爾與它們對視，那冰冷的豎瞳彷彿能看穿靈魂。

而冬天的橋洞更是如同冰窖，凜冽的北風從橋洞兩端呼嘯而入，在空曠的空間裡肆意穿梭，發出淒厲的嗚咽。

即使她用撿來的破舊棉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蜷縮在角落，寒意依然能順著每一個毛孔滲入骨髓，凍得牙齒打顫，手腳失去知覺。

她在心底默默想著，橋洞哪裡有半分舒服可言？

眼神中流露出對那些能住在溫暖房子裡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們的羨慕。

葉逍遙看著小兕子天真懵懂的模樣，又看看欣欣略顯蒼白、滿是疲憊的臉，輕聲對小兕子說道：

“兕子妹妹，住在橋洞不舒服。”

他的聲音溫柔而低沉，帶著一絲嘆息。

“姐姐也是沒有辦法，才住在橋洞裡的。”

小兕子歪著腦袋，滿臉困惑地看看葉逍遙，又看看欣欣，似乎還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艱難。

葉逍遙揉了揉小兕子的小腦袋，眼神重新回到欣欣身上，輕聲問道：

“欣欣，你的名字還叫什麼呀？”

“你爸爸和媽媽呢？”

話一出口，他便看到欣欣原本清澈的大眼睛裡，瞬間湧起了傷心、恐懼、茫然等複雜的情緒。

那眼神像是被驚起的雀鳥，慌亂又無措。

葉逍遙心中猛地一顫，懊悔如同潮水般湧上來，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他在心底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說道：

“對不起，欣欣。”

“你不想說的話，那就不說。”

“這麼熱的天氣出來撿垃圾，你還穿的那麼厚，會中暑的。”

說著，葉逍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溼紙巾，緩緩伸出手，想要給欣欣擦去臉上的汗水。

可他的手剛伸出去，欣欣就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眼神中滿是防備與害怕。

葉逍遙的動作僵在半空，心中滿是無奈。

他能理解欣欣的恐懼，畢竟在這殘酷的生活中，她早已學會了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

“放心吧，叔叔不是壞人。”

葉逍遙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又真誠。

“你自己擦一下吧。”

欣欣用那雙明亮卻又有些戒備的眼睛，緊緊盯著葉逍遙。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伸出手，有些猶豫地接過葉逍遙手中的溼紙巾，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謝謝叔叔。”

葉逍遙淡淡一笑，笑容中帶著安撫：“不用謝。”

欣欣開始擦臉上的汗水，她動作有些生疏，像是在洗臉一般。

原本髒兮兮、沾著灰塵和汙漬的臉蛋，在溼紙巾的擦拭下，漸漸露出了紅潤的肌膚。

那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小孩子本就嬌嫩的面板，在這熾熱的陽光下被曬得通紅。

原本雪白的溼紙巾，沒一會兒就變得烏黑，上面沾滿了她臉上的汗水和汙垢。

一旁的小兕子一直好奇地打量著欣欣，當看到她擦乾淨臉蛋後，眼睛瞬間瞪得大大的，忍不住驚呼：

“哇！”

“小姐姐好漂亮呀！”

她的聲音清脆又響亮，充滿了由衷的誇讚。

擦乾淨臉蛋兒後的欣欣，確實清秀漂亮，只是身形有些瘦弱，身上的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

“天氣太熱了，我帶你們去吃冰激凌吧！”

葉逍遙笑著提議，眼神中滿是寵溺。

小兕子一聽到要吃冰激凌，立刻興奮得跳了起來，揮舞著小手歡呼：

“耶！吃冰激凌！”

她高興地在原地蹦蹦跳跳，活像一隻歡快的小兔子。

興奮過後，小兕子轉頭看向欣欣，熱情地說道：

“小姐姐，我們一起吃冰激凌吧！”

欣欣有些不知所措，臉上露出畏懼又害怕的神情。

她怯生生地看了看葉逍遙，又看了看小兕子，眼神中滿是猶豫。

葉逍遙絲毫沒有嫌棄欣欣的意思，他伸出一隻手，輕輕牽住了小兕子的手，又用另一隻手握住了欣欣那雙髒兮兮的小手。

突然被葉逍遙牽住手，欣欣本能地想要縮開，眼中閃過一絲畏懼。

“別怕！”

葉逍遙輕聲安慰道，聲音像一陣柔和的風，

“叔叔不是壞人！”

“看到前面的便利店了嗎？”

“那是叔叔的便利店。”

欣欣順著葉逍遙的目光，看向坡上那間藍白相間的便利店。

她似乎對這家店有些熟悉，曾無數次在路過時，隔著玻璃櫥窗，眼巴巴地望著裡面冰櫃裡五顏六色的甜筒，嚥著口水。

如今得知葉逍遙要帶她去那裡，欣欣眼中的畏懼少了幾分，卻又多了幾分茫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