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脈寸斷,臟腑糜爛如麻,每一寸血肉都在血煞劍氣肆虐中崩壞瓦解。
是天誅劍之力?
凌白眸中神光暗淡,再難控制身體,腹中玄丹千轉,仍無法抗衡兇戾的煞氣,僅能維持他片刻清明。
天誅劍擁有扭曲時間的力量,燭照突襲的殺劍,並未動用天誅劍之力,僅是以無可匹敵的強大修為,讓他和幾位真君誤以為其已經動用靈寶之力。
襲殺僅是掩飾,真正的殺招,早已藉助天誅劍,潛藏於未來,靜候他的到來。
防不勝防,此獠好生狡詐。
先以天宗數千弟子為誘餌,吸引火力,引得八荒和人宗弟子無法及時支援結陣,而後幽熒以自身入局,伺機耗掉兩位天命人的天人五衰劫,為燭照出手創造條件。
便是偷襲成功,燭照仍留存後手,邪修為取他性命,已是用盡手段。
“咳咳...”
喉中血汙噴湧,凌白耳鳴目眩,僅能感受到呼嘯刺骨的冷風,以及劇痛到麻木的臟腑。
凌白神識和靈力在抵抗煞氣的過程中幾乎耗盡,他心神俱疲,竟有種想要破罐破摔的睏倦感,直到耳邊突兀響起斷斷續續的抽噎和痛徹心扉的悲鳴聲。
同一時間,空中常霜卿瞳孔微微渙散,毫無血色的唇瓣輕顫不止。
她意識還未回魂,身體已立刻作出行動,自空中直墜而下,哪怕體內靈力紊亂,經脈滯澀,連御空都難以維持,仍拼命追趕。
終於在凌白墜地前的最後一刻,她竭力伸手,終是把情郎扯入懷中,瞬息翻轉身體,以自身作為肉墊,幾乎抗下所有墜地衝擊。
“轟——”
地脈崩裂,常霜卿本就暗淡的護體靈光徹底破碎,她唇齒咳血不止,凝脂般的肌膚嵌入密密麻麻的碎石,皮肉翻卷間,臟腑亦遭受重創,每次吐息都帶出大片血沫。
每一根骨頭都在哀鳴,常霜卿罔若未聞,她俏臉呆滯,伸出的指尖顫抖到痙攣,好不容易才觸碰到凌白臉頰,又在觸碰瞬間觸電般縮回。
“咳...啊...啊——”
悲鳴卡在喉中,常霜卿俏臉麻木,她唇瓣無聲蠕動,失魂落魄。
她能感知到凌白的生機在迅速流逝,霸道無比的血煞劍氣幾乎要斬斷他的因果命線,她的情郎已在朝夕之間。
她拼命朝凌白體內注入為數不多的靈力,效果近乎於無,強烈的無力感幾乎讓她崩潰,燭照修為近神,全力催發後天靈寶的殺招,便是真君,被直接命中也難逃隕落。
“七殺...七殺!”
常霜卿無視因反噬迅速虧空的生機,哪怕金丹震顫不止,有跌落修為的風險,仍強行施展七殺,妄圖斬斷誅天劍對凌白的鎖定。
收效寥寥,她修為與燭照天差地別,且狀態極差,七殺僅能造成些許干擾,減少大概一成威勢。
“沒用...該死,怎麼會...起來!我殺了你...殺了...”
無助感轉為暴怒,常霜卿揪住凌白衣領不停搖晃,又無力地耷拉下肩膀,額頭輕輕貼住他逐漸冰冷的臉頰,心若死灰。
強搶八荒核心,奪取她位格,禍害八荒導致墮神大亂的玉律篡,就要死在她面前。
大仇得報,她未有絲毫快意,撕心裂肺的強烈痛楚近乎讓她窒息。
玉律也好,墮神也罷,她早就淪陷無法自拔。
“你若死,我便為你報仇,然後隨你同去,若你有玉律,那便...用出來。”
常霜卿唇齒腥甜不止,她哽咽著輕輕吻住凌白的唇,竟期待她曾痛恨的玉律,祈禱祂篡改現世,創造奇蹟。
情郎的唇愈發冰涼,看來她期待的奇蹟,再不會出現。
果然,她可笑的一生都被所謂的玉律玩弄於股掌之間。
“咳咳...”
常霜卿琉璃般的眸子逐漸失去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因悔恨和暴怒醞釀出的瘋狂殺意。
她俏臉扭曲到極致,魔怔如鬼,道心崩潰間,卻聽凌白輕咳不停,迴光返照般,呼吸勻稱了幾分,又迅速急促起來,再度變得氣若游絲,如此迴圈往復。
她美眸微亮,道心大定,全力催發七殺輔助凌白。
她的情郎並未放棄掙扎。
同一時間,凌白靈臺蒙塵,身心俱疲間,幾次有過想要放棄的想法,直到隱約聽聞八荒真傳的悲鳴,想起與幾位佳人未兌現的承諾,方才逼迫自己重燃鬥志。
時間,他需要時間。
凌白苦尋破局之法,但血煞劍氣不給半分時間,幾乎要斬斷他的命線。
生死存亡之際,他體內玄丹嗡鳴,爭取時間的同時,穩住凌白心神,後者似有所覺,立刻化開精氣神,分出兩道分身。
此分身與他同源,果然吸引掉血煞劍氣火力,大幅延緩生機流逝的同時,直接將血煞劍氣轉移走三分之二威勢。
難得喘息,凌白壓力大減,思緒百轉間,他幾乎嘗試各種手段,仍無法阻止徐徐吞噬生機的血煞之力。
他體內靈力滯澀,神識被束縛,雷霆,神火,無量,乃至於幾種混沌之力為基礎的神通都無法釋放,他所有手段在絕對的修為碾壓下,盡數失能。
該死...
伴隨時間流逝,停滯的血煞劍氣再度開始吞噬生機,凌白好不容易活泛的精神再度變得睏倦疲乏。
他到極限了...恍惚間,凌白察覺掌中印紋的劍主大印,竟能消解血煞之力,內裡的斷劍空間,似與血煞本源有所共鳴,應是劍靈護主,陸紅月難得有用一次。
凌白估算,陸紅月應該能吸收四分之一血煞劍氣,再加上分身攔截的三分之二,剩餘部分已在金丹承受範圍。
會被重創,甚至金丹崩裂,跌落境界,至少性命無憂。
嘖...好久沒吃這般大的虧了。
凌白喃喃輕嘆,他自無法接受跌落境界,好在性命無虞,終於能沉下心,不慌不忙仔細解析血煞劍氣。
以混沌為根基,天誅劍特性為輔,另有一縷燭照本源真靈遮掩天機,燭照的陽靈之力按理說還在陰陽逆範疇,只是強大的修為將其優勢無限放大,達到鎮壓速殺,讓他沒有時間思考解決之策。
如今時間充裕,靜下心分析後,方知還有一線轉機。
陰陽逆之力,論絕對位階,遠遜於他的造化之力,理論上來說,他可以用造化之力,壓制甚至重塑血煞劍氣,並藉此反制,攝走燭照這縷本源真靈。
凌白屏息凝神,腹中金丹盤旋,其上丹紋以一化八,又合二為一。
造化之力自氣海而生,噴湧於經脈,遍及四肢百骸。
“給我鎮壓——”
凌白心中怒喝,奈何造化之力方觸及血煞,便如墜泥沼,滯澀遲緩。
造化之力,竟壓不住血煞劍?
他又嘗試數次,收效甚微,那位八荒真傳忌憚無比的玉律之力,似乎並未發揮出真正神效。
造化之力階位極高,在他手中,卻達不到所言為玉律,一念改天道法則的神妙。
不對,造化之力的階位確實遠高於血煞劍氣,是他對造化之力,也就是玉律的參悟運用太過淺薄。
如若玉律本身強度有一萬,血煞強度有一千,他只能發揮玉律百分之一左右的威能,燭照對血煞的掌握至少有八成,他以一百對八百,被碾壓也在情理之中。
現階段他對玉律的掌握,對外物的影響,難以抗衡燭照。
也就是說,他沒法干擾,或重塑效果近似的血煞。
死局?不對...玉律的特性對陰陽逆堪稱降維打擊,便是一對一萬,也有破解之法。
玉律,可以不講規則。
思維急轉間,凌白靈光乍現,暗歎自己愚笨。
硬碰硬他絕非燭照對手,可為何要執著於硬碰呢?他重塑不了血煞,但可以篡改自己,把自身改到血煞無法鎖定的狀態,血煞再強又有何用?
是他著相了。
心念微動,凌白以混沌之力包裹全身,先一步在血煞之間,把肉身和神魂瓦解崩壞。
肉身化作靈光徐徐升騰,三魂七魄瓦解消散,生機流逝間,僅餘一枚徐徐盤旋的不滅玄丹。
他以自盡的方式,抹除了自己的存在。
“成...成了?這禍害魂飛魄散,天助我也!”
崩碎的五峰山脈之上,蒼老枯瘦的幽熒厲聲狂笑,她俏臉在天人五衰劫侵蝕下遍佈皺紋,褶子亢奮堆疊到一起,近乎笑出眼淚。
半空中,三位真君表情凝重,臉色發白,震怒難耐,爆喝之下,再不顧惜傷勢,以傷換傷猛攻,勢必要燭照付出代價。
同一時間,江明雪劍眉緊蹙間,她全力御使天道之力,化解三位真君天人五衰劫,同時分心以黑天把參會修士轉移入黑天空間,免受鬥法波及。
“凌...凌真人隕落了?”
“宗主,被邪修偷襲害死了!”
眾修士呆滯震顫,心中怒火中燒,確實手腳冰冷,鬥志全無。
凌白早就成為人宗的定海支柱,深受人宗弟子愛戴,竟隕落於邪修之手?
他們咬牙切齒,可惜在惶惶魔威下,連拔劍復仇的勇氣都沒有。
“禍害遺千年。”
江明雪俏臉慘白,近乎力竭,她餘光斜視凌白方向,似有所察覺,緊繃的唇角抿出一抹淡淡弧度。
“凌白已死,爾等還不速速受降?”
幽熒形如枯槁,虛弱到不成人樣,她厲聲狂笑,眼神睥睨俯視失魂落魄的眾人。
可惜,她只得意片刻,笑聲便啞在喉中,赤瞳縮成麥芽狀,牙齒劇烈震顫。
只見天地風雲突變,雷龍自雲間盤旋怒吼,方圓千里的五行靈力蘊含磅礴生機自凌白消失的位置聚集,隨後驚雷自天穹墜落,一顆金丹鯨吞般吐納著天地靈氣。
“三魂歸來,七魄回位!”
金丹百轉,造化之力重塑凌白存在,並以玉律之力篡改周遭天道法則,強行與之共鳴。
天道之力加身,陰陽日月重塑神魂,怒雷天威淬洗七魄,五行輪轉再造肉身。
萬丈怒雷加身間,血肉白骨憑空,互相攀附,片刻間,凌白的身影便自五行玄光中顯現,他腳尖點地,天道威能加身,化作無垢羽衣,腳步所過有驚雷附和,猶如仙樂,攝人心魄。
羽衣及地蔓延數十里,湛白玄光自凌白體表噴湧,粘稠如光團,遊身而動。
他眉心浮現陰陽雷紋,五官俊美若仙,長髮若玄水延展百米,舉手投足間仙氣盎然,宛若執掌乾坤的神明,周遭生靈皆在他神威下顫抖。
“玉...玉律之力?”
幽熒驚怒交加,渾身血煞之力顯現,數萬月芒直逼凌白。
“怎麼,你以為能殺死我?”
凌白笑容平靜,他天道之力加身,進入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似乎真能做到所念為玉律。
他遙遙一指,幽熒便有天地皆敵的錯覺,天道之威竟為凌白所用,無可匹敵的天威化作大劫,直接作用於幽熒神魂,強烈的天人五衰大劫遠勝江明雪施展的數倍。
“哇——”
幽熒嘔血不止,生息迅速消散,短短數息近乎油盡燈枯。
來自生命層次的階位碾壓,便是她的混沌之力,也難撼動。
她萬萬沒想到這小子已能熟練掌控玉律,竊取天道權柄,敗局已定,她虛弱至極,若再不撤走,恐怕真會被天劫折磨得魂飛魄散。
“燭照!走...”
三息不到,幽熒頭髮近乎掉光,渾身流膿,惡臭熏天。
半空中,燭照鬥法從容,一人獨戰三位神嬰,仍佔據絕對上風,她抿唇稍作沉思,忌憚看向凌白方向,見其有再度施加天人五衰劫的架勢,立時爆退。
戰鬥至今,她幾乎無傷,撤走之時,三位真君已無攔截餘力。
她隨手攝住幽熒,抿唇回首認真凝視凌白,隨後以碾壓性的修為,直接撕開空間封鎖,遠遁萬里。
半空中,三位真君忌憚目送燭照離去,他們各有負傷,心劍真君更是傷及本源,喘息不停。
“好厲害的邪修。”
待燭照氣息徹底消失,凌白體表玄光立時散去,渾身浸溼冷汗間,氣喘如牛。
篡改天道許可權,強行共鳴,幾乎耗盡他體內所有造化之力。
好在成功重創幽熒,逼走燭照。
“這邪修不怕天劫。”
“對,兩重天人五衰,竟也奈何不得他。”
江明雪嗓音清細,蓮步輕邁上前挽住凌白臂彎,將其扶起,後者亦是心有餘悸,抿唇輕嘆。
他在共鳴天道成功,得到此地最大許可權後,同時向幽熒和燭照施加天人五衰。
幽熒瀕死,燭照除氣息有所減弱,似乎並未受太多影響。
“此獠寄生畢鸞,若天命之人真靈尚在,所以不受天人五衰大劫。”
凌白喃喃,心中忌憚。
此戰雖勝,但燭照表現出的戰力堪稱恐怖,若想將其壓制,恐怕需要六位神嬰初期真君戰力,若無先天靈寶相助,誅殺更是妄談。
好在,天宗在潞州支援已被全殲,造化門和天宗就此名存實亡,八荒亦已歸附。
天下九州,他已得其八,完美達成戰略計劃。
最後要處理的,便是眼前這位怒目而視,似是因為江明雪與他親暱吃醋暴怒的八荒親傳。
“女人,我贏了,你叫什麼名字。”
凌白有心想讓語氣冰冷,可在見到常霜卿遍體鱗傷身體後,心疼得要死。
他伸出手,自己都沒察覺到冷冰冰的聲音變得和風細雨。
常霜卿目光凝視江明雪藕臂摟住的臂彎,唇瓣憤憤蠕動幾句後,小老虎般摩挲著銀牙,直接咬在凌白手掌,嗚咽道:“常霜卿,臭玉律,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