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眾人見到趙鼎點名要柳湘玉作陪都露出了無奈的神色。

雖然他們都是富家子弟,但跟福王世子比起來連屁都不是。

不敢爭,也不能爭。

不過翠玉坊身為京都十大青樓之一,除了頭牌外,其他花娘的質量也是上乘。

眾人玩慣了本地貨,自然都想要嚐嚐鮮。

所以一時間,幾十艘烏篷船並沒有立刻遠離翠玉坊的花船,都等在不遠處。

許琅所在的烏篷船也不例外,兩人重新坐回船艙,繼續喝起了酒。

“嘖嘖嘖...川哥兒,你剛才看見吳狗牙那個殷勤樣沒?”

梁文正一臉鄙視地說道:“他們老吳家從福王那裡討不到便宜,就想在世子殿下這裡找突破口,簡直是做夢”

“咱們兩家每年給朝廷貢獻的鹽稅就佔了整個海州鹽稅收入的五成,不比那些老傢伙強多了?”

“福王向來聖明,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許琅點了點頭,福王總督海州鹽政這幾年確實稱得上聖明。

不僅新開闢了幾條鹽道,還透過種種改革措施讓海州的鹽稅收入翻了幾番,連帶著整個海州也比之前繁華了許多。

不過他對這些並不關心,轉頭看向梁文正問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眼瞅著柳湘玉今晚是不會再出來了。”

梁文正嘆了口氣,“世子殿下都出手了,咱們自然沒得爭,還是回去吧。”

“回去?”

許琅一愣,“你小子之前還撒潑打滾讓我帶你來秦河上玩花船,這麼快就回去?”

“嘿嘿,今晚來這主要就是為了一睹柳湘玉的風采,既然看見了就沒必要再留。”

梁文正一隻手搭在許琅的肩上笑眯眯地說道:“再說了,誰說回去就是打道回府啊,我是想去雲水居。”

“半年多沒見我的小梅香了,實在是想得緊啊!”

“你小子!”

許琅啞然失笑,轉身招呼船伕準備上岸。

但不等他們的船動,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譁聲。

“快看!世子殿下的船怎麼向後退了!”

“臥槽,這翠玉坊什麼來頭啊,竟然連世子殿下都敢拒絕!”

“等等,這豈不是說咱們有機會了?”

“做夢吧,連世子殿下都不行,你能行?”

“......”

許琅和梁文正急忙走出船艙,抬頭看向翠玉坊花船的方向。

只見世子所在的樓船正緩緩後退,趙鼎站在船首,臉色非常難看。

兩人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都很是精彩。

“不愧是京都第一才女啊,連世子殿下的面子都不給!”

梁文正拍了拍許琅的肩膀,“川哥兒,你的機會來了!”

“我?”

許琅指了指自己,一臉莫名其妙。

梁文正點了點頭,“柳湘玉以前在京都的時候,每次遇到不想作陪的王公貴族都會用到以詩會友這一招,這次估計也不例外。”

當今聖上喜好詩詞,故而如今大乾皇朝的文人雅士都喜好吟詩作對。

作為文人流連忘返之地,以詩會友自然就成了青樓常見的遊戲。

誰能在其中脫穎而出,往往就能得到頭牌的青睞,邀其入閨房一敘,成為入幕之賓。

“柳湘玉作為京都第一才女,能入她眼的詩句可不多,要不然也不會用這個當作藉口。”

許琅瞥了一眼梁文正,“你就這麼確定我能行?”

“這是什麼話,我最相信川哥兒你了!”

梁文正拍了拍胸脯,“就憑你的才華,試問天下誰人能敵?”

“柳湘玉肯定會被你的才華折服,乖乖邀你上船共度春宵!”

許琅輕哼一聲。

“行了,別拍我馬屁了。”

“不就是想去雲水居嘛,給你包上一個月!”

梁文正臉色一正,“哎!川哥兒,我這可不是故意奉承你。”

“在咱們國子監,要論才華你確實無出其右啊!”

話是這麼說,但梁文正臉上的笑意早已隱藏不住。

見狀,許琅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過,梁文正的話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許川被許山精心培養多年,才華必然不差,不如就借這個機會,徹底打消許山的疑慮。

就在兩人談話之際,忽然響起了一陣鼓樂之聲。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翠玉坊的花船上站出來一位風韻猶存的鴇母。

“各位公子爺,翠玉坊初來寶地,聽聞海州人才地靈,今日便想請諸位一展才華,以詩會友。”

“若能博得咱們姑娘的青睞,便可登船一敘!”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沸騰起來。

“還請媽媽出題!”

鴇母笑著說道:“眼下已經入夜,河景優美,不如就請各位公子爺以此為主題,自由發揮。”

事關美人兒,眾人當下沒倉促出聲,而是陷入了沉思。

與此同時,樓船之上的趙鼎也是眉頭緊皺。

雖然先前被柳湘玉婉言拒絕了一次,但他很不甘心,就想要柳湘玉好好陪自己一次。

只是用強的話,先不說柳湘玉自身的背景就有些麻煩,一旦傳到父王的耳朵裡更是能讓他吃不了端著走。

所以只能按翠玉坊的規矩以詩會友,但問題是他又不善於作詩。

就在趙鼎苦惱之際,旁邊的吳千秋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只要能幫世子得到柳湘玉的青睞,那鹽道分配的事就大有希望。

“殿下還請放心,我在詩詞一事上小有研究,可助殿下成為柳湘玉的入幕之賓!”

趙鼎眼前一亮,“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吳千秋自信滿滿地點了點頭。

旁邊一眾鹽商子弟也開口幫腔道:“殿下,秋哥兒在國子監素以才情聞名,小小詩句必不在話下!”

趙鼎看了眼眾人,隨後笑著點了點頭。

“好,那就勞煩吳公子了,事成之後必有重賞!”

吳千秋拱了拱手,心中狂喜。

此時,江面上的眾人開始陸續丟擲自己醞釀已久的詩句,都希望能獲得柳湘玉的青睞。

只是詩句的質量實在讓人難以恭維。

這也難怪,海州自古重商輕文,這些富家子弟們更是不學無術,自然作不出什麼好詩。

翠玉坊的花船始終沉默。

吳千秋臉上的笑意漸濃,這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之所以敢跟世子打下包票,是因為前不久在京都剛從一個落魄文人的手中買下了一句詩,正好用在此處。

說是落魄文人,但那也是京都的落魄文人。

跟海州這群只知吃喝嫖賭的廢物相比,簡直就是詩仙。

此時再經過他們的拋磚引玉,這句詩必定能脫穎而出。

“殿下,時候差不多了。”

趙鼎點了點頭,站到船頭之上輕咳了幾聲。

眾人的視線當即投了過來。

“本世子想到了一句好詩,還請柳姑娘品鑑一番。”

“燈搖畫舫胭脂碎,半江殘紅咽簫聲。”

趙鼎看了眼翠玉坊的花船,隨後便將吳千秋告訴他的詩句唸了出來。

河面上頓時一靜。

眾人雖然作詩不怎麼樣,但也附庸風雅地參加了不少詩會,一下便能感覺出這句詩的不俗。

“世子殿下這句詩呈現出來的美感真是棒極了,尤其是‘半江殘紅咽簫聲’這句,兼具美感與想象力,我等甘拜下風!”

當下便有懂詩之人站了出來,帶頭鼓掌。

其餘眾人甭管聽懂沒聽懂還是刻意在拍馬屁,都跟著鼓起了掌,更有叫好聲四起。

趙鼎站在船頭之上,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一旁的吳千秋則趕緊命人下去準備開船,只等柳湘玉點頭便重新靠過去。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翠玉坊的花船卻依舊保持著沉默。

趙鼎臉色一僵,笑意頓時凝固。

沉默還在繼續。

周圍眾人意識到不對勁,鼓掌聲和叫好聲漸漸低了下去,整個江面上瀰漫著一股尷尬的氛圍。

結果顯而易見。

這句詩還是沒能入得了柳湘玉的眼。

就在這時,一道慵懶且帶著醉意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眾人齊刷刷地轉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一艘烏篷船上,一個少年正半倚在船邊,一邊吟詩,一邊喝酒。

簡直是瀟灑至極!

“好詩啊!”

短暫的寂靜後,一陣驚呼聲立馬響了起來。

先前那位點評過趙鼎詩句的人滿臉激動,“這句詩意境空靈、虛實結合,醉後不知天與水的倒影,清夢慢船彷彿壓在星河之上,充滿了浪漫與想象力。”

“妙哉!妙哉啊!!”

其實不用他說,眾人也能品味出這首詩的獨特之處。

相較之下,先前那句詩則有些刻意追求工整,反而失了風流真味。

孰強孰弱,一目瞭然。

“那是誰啊?”

“他你都不知道?那位可是許家的二公子許川,聽聞在國子監也是得到過夫子們讚揚的大才子。”

“怪不得能做出此等好詩,佩服佩服。”

“……”

有人點出了許川的身份,作為海州鹽商新貴的嫡子,身份僅次於福王世子。

“還請許公子上船一敘!”

果然,翠玉坊的花船不再保持沉默。

只是與先前鴇母的聲音不同,這次傳出的聲音清脆悅耳。

顯然是柳湘玉親自開口。

江面上的眾人頓時沸騰,看向許琅的目光裡滿是羨慕嫉妒恨。

那可是京都第一才女,連世子殿下都求之不得的尤物啊!

“哈哈,我就說川哥你行的!”

梁文正在聽到柳湘玉真的邀請許琅上船後,表現得比許琅還高興。

他一下子跳上了船頭,興奮地朝著前方大喊道:

“都讓讓,我們川哥兒要上船了!”

許琅聞言笑著搖了搖頭,在周圍眾人豔羨的目光下登上了翠玉坊的花船。

......

另一邊,吳千秋滿臉錯愕,他怎麼也沒想到許琅會來這麼一出,直接壞了他的好事。

再轉頭看向趙鼎時,後者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可怕!

他剛想說些什麼補救,但卻感受到了一道憤怒的視線看來。

“好一個素以才情聞名,哼!”

趙鼎朝著吳千秋冷哼一聲,直接轉身回了船艙。

見狀,吳千秋面如死灰地呆立在原地。

“秋哥兒,這可如何是好啊?”

周圍一眾總商子弟圍了上來,個個垂頭喪氣。

吳千秋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後對著眾人搖了搖頭。

“這未必是件壞事。”

“雖然咱們沒能如願,但許川這麼做大概會讓世子殿下對他有所記恨。”

“如此一來,說不定在鹽道分配上就對我們有利。”

眾人聞言都鬆了一口氣,“秋哥兒說得在理,咱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繼續跟著世子殿下,先把他哄開心!”

“然後拿這件事在他耳邊吹吹風,務必讓世子殿下對許川的恨意越來越大。”

眾人應了一聲,轉身向著趙鼎所在的船艙走去。

吳千秋落在最後,轉頭看了眼只剩一個人在船的梁文正,神情陰翳地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