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等陳壯實高興兩秒鐘,一巴掌就已經拍到了他的腦袋上,隨後一隻粗糙得如同老樹皮的大手更是毫不留情的奪走了其手中健碩的雞腿。

“你這小子,說什麼胡話!”

來人正是老來得子的陳識,三枚銅錢換這麼大一個雞腿,他活了一輩子,都沒見過這種事,尤其對方還和自家無親無故。哪怕用腳趾頭想,都明白其中指定是有鬼。

“這位小哥,這雞腿還你。壯實這孩子大小心眼就實,你大人有大量,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那三枚銅錢就當是賠償,然後咱們就各走各道,就此別過。”

陳識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足有一斤多重的雞腿遞還回去,生怕楊方就此訛上自家。

楊方自然明白一隻雞腿賣三銖是自己吃了大虧,他原本的意圖就是為了和這父子倆拉近關係,以求用手裡多餘的肉食從對方手裡換些糧食,此刻眼見對方如此反應,確認了是實誠人家,反倒更加堅定了這個念頭。

不過既然是好人,楊方也不好強迫對方,先是接了雞腿,又將手中銅錢放回了一旁氣鼓鼓的陳壯實手中。

“老伯你是實誠人,我也就不瞞你了。我也不是什麼心存歹念的壞人,只是家裡缺糧。之所以低價賣這雞腿,也是想看這能不能拉近關係,好從老伯你手裡便宜換些糧食應急,起碼撐到下次上集。”

“現在咱們也算是有了交情,這雞腿我也不改價,仍是三銖就賣。而老伯你要是心善的話,就看我這兔子能不能再從你手裡換幾斤糧食,只要能撐到十五就成。”

陳識聞言,頓時不由一愣,如此划算的買賣,難不成天上還當真有餡餅掉到自己頭上?

可老陳家走背字多少年了,這好事憑啥能輪到自己?

莫非這話裡有詐不成?

可看對方如此誠懇的語氣和態度,也不像啊。

而就在陳識猶豫之時,不知嚥了多少次口水的陳壯實再也忍不住了,拽住陳識衣角,央求道:

“老爹,你就好心幫幫俊哥吧,我還等著以後他教我學打獵嘞。”

聽聞此言,原本還在猶豫的陳識眼神瞬間一變。

他有種預感,這天大的餡餅好像真砸在自家頭上了。

一個這麼年輕能幹的獵戶,別說這小小的榆亭了,就算是附近三鄉兩莊,只怕是都能橫著走,挑媳婦更是能挑花了眼。自己這傻小子不說真能和他學射箭,光是能有份交情,過兩年說媳婦只怕都能輕鬆不少。

想到這裡,再看眼前這少年郎,就連樣貌也的確配得上俊哥這個稱呼,將來絕對是附近一號響噹噹的人物。

自己這傻小子,能和這種人物稱兄道弟,也唯有祖宗顯靈一種可能了,看來自己也該是時候去上墳祭拜一下了。

“你這傻小子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車上給你哥搬袋糧食。”

“記住,要多的!”

陳壯實聞言,雖然不明白自己爹為什麼突然會有這麼大的轉變,但他明白今晚能有肉吃,這就足夠了。

很快,滿滿一麻袋糧食放在了楊方面前,高度更是竟有半人高。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陳識更是直接一把扯開袋口,露出其中金燦燦的褪殼黍米。

黍米,也叫黃米,雖然無論是口感還是產量都比不上後世普遍當作主糧的稻麥,但卻擁有出色的耐旱能力,因此被大多數只有薄田的榆亭農戶看重。

“放心,這糧我曬得足足的,不用擔心黴變蟲咬,殼也退得乾淨,絕對不讓你吃虧。”

“不行,老伯,這也太多了,給我裝兩斤就行。”看著這袋少說也有五六十斤的黍米,楊方急忙推脫道。

雖然後世少見,但這黍米和粟米、各種豆類一起才是如今平民百姓最重要的主食,新糧近些年的價格大致在每斤一銖上下浮動。這一袋黍米,價值差不多等於兩隻四斤重的野兔了。

“這算啥?既然小哥你沒意見,那可就這麼說定了。”陳識想要的正是這個效果,聞言當即咧嘴一笑,將裝著黍米的袋子重新紮緊,直接將其塞到了楊方手裡。

“誰家都有個困難的時候,以後老頭子我不在了,壯實要是碰上什麼事,小哥能幫一把就成。”

眼看對方都如此說了,再加上楊方家中的確是有些揭不開鍋了,這袋黍米夠他和楊心兩個人敞開肚子吃半個月,當即也不再推脫,點點頭,將手中兔子遞出:

“行,老伯這份情我記下了,只是不知道老伯名諱,住在何處?”

“什麼名諱不名諱的,老頭子我雖然叫陳識,但卻不識大字,小哥只管叫我名字就成,家就在前面榆亭。”拎著手中分量十足的兔子,再看著眼前少年郎的反應,陳識心中也是更加堅定了想要與對方交好的念頭。

想到這裡,陳識一把將一旁正對著手中雞腿咽口水的陳壯實拽了過來:“這小子叫陳壯實,體格不大心眼也不見長,還不快和你叔問好。”

不過,這卻讓陳壯實犯了難,明明自己之前叫過對方叔但卻被糾正了,但礙於自家老爹那不善的眼神,只好猶豫道出一聲:“……叔好。”

接過糧食,彼此之間就算是有了人情往來,楊方也明白自己該介紹自己了“我叫楊方,也住在榆亭的,等過些時日上門拜會陳叔。”

“你也是榆亭的?”

陳識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又細細打量一番,搖搖頭道:

“看著可不像,榆亭哪有這麼俊的後生。”

楊方聞言,也明白對方是有意討好自己,淡笑擺手回應道:“陳叔才是,哪像大字不識的莊稼漢,比縣城裡教書的先生還嘴伶嘞。”

談笑間,彼此之間的關係也是拉近不少。既然都是住在榆亭,陳識索性便邀請楊方一同上驢車順路回家。

而在路上閒聊時,陳識也總算是知道了楊方究竟是誰。

“原來就是小哥買了矮莊山的院子,這傢伙原本討了個好媳婦,不知怎的就走丟了,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一般,好好的地也不想種了,將先人留下的房地都賣了精光,聽人說是跑城裡習武去了,不過也沒個準信,誰知道到底是混出名堂沒有。”

“習武?”

從來到這個世界一開始,楊方就知道這個世界存在前世玄幻小說當中一般的武者,其中強大之人更是能夠弓射數里,刀斬鬼神,甚至原身父親楊正更是不止一次提起他曾遠遠瞧見朝廷將軍與黃巾賊帥交戰的宏偉景象,眼神之中可謂是崇敬之至。

他身上有一個能夠靠努力不斷成長的系統,自然也免不了升起一顆學武之心。

只是,這個世界並不存在小說當中那般可以交錢學武的武館,至少廮陶縣城之中不存在。想要學習正經武藝,要麼就只能賣身豪強大族,一輩子當個家丁護院,要麼就只剩下了從軍一條路。

只是,想要從軍,光憑體格健壯是不夠的,還必須是官府認可的良家子,也就是家產在十萬銖以上,並且還不能是醫、巫、商賈之類的出身。

並且即便滿足了以上條件,也還得等到朝廷下令徵兵之時,才有可能被選中投身軍伍。

而就這兩年官府的所作所為來看,明顯是有些後悔因為黃巾軍而倉促擴軍,不管是官府還是軍隊都有大批被裁撤的冗員,頗有些鳥獸死走狗烹的意味。

聽到楊方對這個話題感興趣,陳識也沒有遮掩,繼續講道:

“是啊,大家都很意外,莊山這小子平日裡好吃懶做的,也不是什麼勤快人。但就聽說他用錢賄賂了城裡哪個大戶的管家,成了院裡的家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的了被人使喚的苦。”

楊方聞言,頓時沒了興趣,他原本還以為能夠得知某位習武高手收徒傳武的渠道,卻不想還是和自己所瞭解的一樣,還是隻能犧牲人身自由賣身大戶。

種了一輩子的地的陳識卻頗有一種前世計程車司機的既視感,不僅健談,而且什麼都能聊上幾句,短短半刻鐘路程,楊方就已經對榆亭一些風雲人物瞭解了個大概。

而儘管兩家位置並不順路,陳識還是堅持將楊方送到了家門口,隨後方才熱情道別離去。

拎著重重一袋黍米,楊方才剛一踏進院門,就看到了在院中呆呆發愣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楊心。

而在聽到動靜之後,楊心也是一愣,隨後直直鑽入楊方懷中,緊抱了許久,楊方方才發現懷中的倩影不知何時竟是變得眼淚汪汪,一直未曾開口,似乎是在強忍淚流。

“怎麼?想我了?”

聞言,楊心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盡是羞意,潔白無瑕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紅,沒敢繼續和楊方對視,只是垂下頭去頷首低眉。

“嗯。”

半響,方才傳來一聲悅耳的嗓音,細弱蚊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