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俞融接過衛國公府暗衛的調配權柄的那一刻起,這架隱藏在暗處的情報機器就飛快地運轉。

高官陰私與市井流言整理成冊送入國公府,以俞融作為中轉傳遞到衛國公長子手中。

愛女早逝而傷了身心的平陽伯世子夫人韋氏收了個養女,可惜是個啞巴。

最叫人議論紛紛的,無非是冥王側妃秦氏逝世與新過門的王妃周氏重病的事兒。

至少,在定安大長公主辦的賞花宴上,俞融就已經聽著幾次議論冥王痛惜已故側妃,用玄冰打造了冰棺叫她容顏永存的痴情事蹟的了。

本該是隱秘的傳聞似乎一夜之間便蔓延了京城。

時人紛紛感嘆冥王深情重義,虐殺了幾個家丁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悄然被蓋了過去。

周相府在朝堂上被彈劾得焦頭爛額。

剛嫁出去的女兒周嫣然,也聽說身體柔弱,得了急病,閉門謝客休養。

參加過那場婚宴的人語焉不詳,不敢議論,只敢在心底暗自揣測。

王府與周相府恐怕是撕破臉了,周嫣然這個王妃,當不了多久了。

定安長公主向來高傲自恃,又沒有適齡的未婚子侄,卻主動邀請了各家女眷與姑娘來辦這賞花宴。

美其名曰是叫夫人們相看兒輩婚事,左不過是將適齡女兒家召集起來替她那金貴侄子齊晟選妃呢。

賞花宴上的貴女隱隱依照勳貴和清流分出了圈子。

這群勳貴千金中又屬俞融在幻境中的,衛國公府大小姐徐蓉的身份最高,嬌俏活潑的少女們圍在她身邊說話玩樂。

俞融閒適地聽著姑娘們聊著京裡風靡的戲班子,也不拘著貼身婢女,叫她拿了籃子和其他丫頭一起去拾花。

此花樹層疊鋪蓋的小閣樓上,有兩人並肩而立。

華服盛裝,眼神銳利難掩疲倦的,正是賞花宴的組織者定安長公主。

另外一位,可不正是京城話題中心的冥王齊晟。

“晟兒,你需要能給你提供助力的妻族。”

關於周嫣然的處置,雖然沒有明說,但二人心知肚明,病重,已經是與相府彼此留出的一點體面。

齊晟沒有說話,只是漠然地注視著下頭的熱鬧,手中無意識地把玩著盤得晶瑩剔透的玉佩。

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是園子中妙齡千金圍坐在一起嬉笑賞花。

被圍在中間的女子身著杏色華服,笑著縱容地給尋了花來叫她評判的姑娘親自盛了果飲。

“那是衛國公家的姑娘徐蓉罷,生的倒是玲瓏標緻。”

長公主將搭在欄杆上的手收回來,拿著帕子擦拭指尖,遞給後頭侍奉的侍女,“雖說文官清貴,但衛國公府掌握著虎符。”

齊晟依舊沒有應聲,垂下的五指微微握緊。

暗沉的眸子失神地打量著園子裡群芳爭豔的各家貴女,似乎像要從她們身上找到一點舊人的影子。

看他這個樣子,長公主哪裡有不明白的呢。

到底是自己教養長大的孩子,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晟兒,秦氏福薄,到時封賞她父兄便是了。你是被心腸險惡的周氏誤導,哪裡有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的道理呢?”

見他不為所動,她的話像砸在玉盆中的珠子一樣又急又密地湧出來。

最後聲音甚至染上了怒色,“為著秦氏的死,你是連我都恨上了嗎?”

“姑母!”齊晟終於有了反應。

他扶著長公主,眼神從圍坐的貴女們的一角收回來,聲音低而啞,“姑母替我安排罷。”

“好孩子。”長公主就著他的手掃過滿園姝麗,又緩緩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親近倚重的侄兒。

眉目俊朗,身量高大,一舉一動皆是上位者的威嚴與矜持。

“衛國公的女兒是個性情寬和的好孩子,雖然年幼喪母,沒有長輩管教,但也被教養得有幾分才氣,擅長操持庶務。”

她滿意地打量著侄兒,又將挑剔眼光移到人群中央的女子身上。“知書達理、人情練達,倒也勉強當得起王妃的位子。”

“她若安分守己,本王自然會給她體面。”

定安長公主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扶自己下去。

後頭的女官無聲地瞪了那負責打掃閣樓的婢女一眼,低聲囑咐後,又趕忙追上去。

俞融不知道這姑侄倆打起了她的主意。

她正隨著一干貴女依禮前去拜見寧國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畢竟是皇宮裡頭出來的人物,神色心意毫不外露。

只叫姑娘們上前來,好生一頓誇,分別賞些首飾珍玩,倒是皆大歡喜。

看過每位姑娘,她又請了夫人命婦們來敘話,遣小輩自去遊玩賞花。

俞融被群貴女們簇擁著出來。

一群人熱熱鬧鬧地正朝桃花園走,猛地感到一束強烈意味不明的視線。

是齊晟,晦暗不明的視線打量過來,俞融被陰鷙的目光颳了一道。

[庸脂俗粉。]

俞融:?

齊晟分明沒開口,但那聲音還在繼續。

[玥兒若在,怎能叫這等富貴俗人奪去風頭。]

哈?你禮貌嗎你?

俞融明白過來,這些聲音是齊晟這個幻境男主角的心裡話。

就像是演獨角戲時生怕看客看不出男主的痴情念舊般,硬生生地插了個旁白做他的嘴替。

這種莫名其妙的攻擊不只是單她有,而是別的姐姐妹妹都有一份。

齊晟彷彿在秦玥死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已經愛上了這個倔強善良的小女子。

將她的遺體用冰棺安放,好叫她日日相伴,還琢磨起了巫蠱鬼神之事。

此時,他像是要把掃到的人都拉出來在心底和自己的摯愛比較一遍,平等的憎恨全世界。

[這雙眼睛,像極了玥兒。]

誰像秦玥?

是你嗎,替身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