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豹不急不躁道:“陛下,我的理由有三。”
“第一,太上皇和陛下的矛盾,在有心人的渲染下,不論是老死在宮中,亦或是吃了丹藥突然爆死,都是對您不利的。”
“總有人,會說太上皇被人謀害。”
“如今,太上皇竟然放火逃走,反而是好事情,因為太上皇光明正大的作亂,您要討伐太上皇很容易。”
“尤其是忠王和太上皇勾結,您出手就更是理直氣壯。”
“天下人非議,不會指責陛下,只會指責忠王和太上皇的。”
秦豹顯得很平靜的分析。
可是,他這樣的話,卻遭到了龐玉京的反駁,他沉聲道:“秦大學士,一旦太上皇拉攏了一批人,對朝廷影響會很大的。”
“不,我不認為。”
秦豹很篤定道:“龐尚書是經歷過太上皇執政,所以怕太上皇。可是,我覺得太上皇就是紙老虎而已。”
“您的考慮,不需要。”
“這也是我要闡述的第二個理由。”
“第二,太上皇看似逃出去能拉攏一批人,實際上,都是烏合之眾。”
“陛下登基四年了,軍隊都是陛下說了算。朝廷大事,也都在陛下的控制中。天下百姓更是知道,陛下勵精圖治,太上皇驕奢淫逸。”
“現在太上皇要造反,看似聲勢大,實際上也就那樣而已。”
“有實力,有人心,有民意,何懼太上皇造反呢?”
“太上皇畢竟執政幾十年,到底有沒有暗樁,到底有沒有什麼後手?我們都是不知道的。現在太上皇逃出去,他必然把所有的底牌拿出來,糾集所有的力量。”
“所以,這也是一網打盡的機會。”
話語中,有著對宣武帝的信任。
宣武帝聽到後神色微喜,因為他也覺得事情可控,只要軍隊可控,又有黑衣衛,他怕什麼呢?
其實,沒什麼好怕的。
宣武帝說道:“第三個理由呢?”
秦豹繼續道:“臣要說的第三個理由,是陛下睿智通達,雄才大略。反倒是太上皇,早就被安逸磨滅了鬥志,忠王更是剛愎自用。這樣懸殊的實力下,我們懼怕什麼呢?不要怕鬥爭,如果連這樣的事情都無法解決,談什麼東出?把屋子打掃乾淨了,才好出手。”
宣武帝讚許道:“小秦說得對。”
他看向張光、孫敬和龐玉京,沉聲道:“事情就這麼定了。”
張光道:“臣遵旨!”
孫敬和龐玉京不再多說,全都支援皇帝的話。
宣武帝沉聲道:“小秦,你說對太上皇、忠王離開的事情,該怎麼安排?”
秦豹回答道:“這事情不難,從三個方面入手。”
宣武帝道:“仔細說說。”
秦豹回答道:“第一,宣佈太上皇和忠王縱火焚燒皇宮,逃出皇城,把事情直接公佈出去,讓咸陽周邊知道。同時,宣佈懸賞,凡是舉報太上皇和忠王行蹤,由官府確認無誤的,給予鉅額的封賞。不僅是錢財上的封賞,還有虛職的封賞。”
“第二,宣佈忠王謀逆的罪行,仔細闡述忠王的底色,讓天下人知道忠王任性妄為,濫殺無辜,勾結匈奴,乃至於禍害百姓。”
“同時,宣佈太上皇曆年驕奢淫逸的耗費,因為太上皇而導致百姓的傷亡,因為太上皇而導致涼國的衰敗。”
“太上皇不要臉,那就撕破這一層皮,讓百姓知道他們昔日的吃苦,一切都是源自於太上皇修道奢靡所致。”
“這是師出有名。”
“有了這些,陛下討伐太上皇和忠王,才有人心的支援。”
“在萬千涼國百姓的大海中,太上皇和忠王的那點力量,終究是不堪一擊的。表面上看這事兒,容易鬧得很大,實際上局勢明朗,不會有人去的。”
洋洋灑灑一番話,秦豹正色道:“第三點,也就是最後的一點,不要採取封閉的措施,不要擾亂百姓,一切照舊。陛下要表明一個態度,您承受得住,也穩得住。您不亂,下面的人自然亂不了。”
嘶!
龐玉京也忍不住倒吸口氣。
一想到太上皇陷入的處境,龐玉京深深看了秦豹一眼。
果然,文人厲害啊!
一套一套的手段下來,太上皇遭到無數人舉報,還會無數人唾罵,到時候會沒有立錐之地的。
龐玉京讚歎道:“秦大學士真是厲害,老夫佩服。”
張光說道:“臣也不反對了。”
孫敬說道:“其實我仔細想想,秦大學士的分析有道理。另外,再加上一點,太上皇和忠王是突然離開的,絕不可能有太多的錢。他們錢財少,要離開也有一定的難度。”
一眾人都改變了態度。
宣武帝臉上也浮現出笑容,說道:“既如此,就按照小秦的分析辦。張光,你來牽頭起草詔書,名詔中外,讓所有人都知道父皇和太上皇的情況。”
“朕倒要看看,父皇他們是一直躲著,還是直接造反。”
“如果是一直躲著,那也就罷了,黑衣衛正常搜捕就是。”
“如果要出來造反,那就直接一鍋端了。”
宣武帝眼中反而有了鬥志。
先前,他是有些驚慌,因為太上皇本就很少,現在太上皇突然又逃了,那就更加不一樣。
事情定下後,眾人各自散去。
整個涼國的戰爭機器,已經發動了起來,開始迅速的運轉。
……
咸陽城,西北角。
一處民房中。
太上皇和忠王逃出來,父子二人碰面了。
之所以能逃出來,一方面是忠王有暗樁,另一方面是太上皇還有些自己的人,不是傳統的黑衣衛,是隸屬於黑衣衛外的血衣衛。
這是太上皇的人。
這一批人不多,只有幾十個人,卻一直沒有啟用。
如今,才全部啟用。
有了這些人的開路,以及各處放行,太上皇和忠王才能各自逃出來。否則,他們都無法逃出來。
太上皇看著瘦削的忠王,嘆息道:“老三,是朕害了你。”
忠王原本有很多話要說的。
他恨太上皇。
當初,太上皇傳位的時候,他極力的爭取,希望太上皇考慮他,希望太上皇不要選擇皇帝。
可是,太上皇一意孤行,最後選擇了皇帝。
如今,看著頹廢的父皇,看著那狼狽的模樣,忠王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尤其忠王要成事,還需要太上皇的名頭。沒有太上皇出面,單純他一個人,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無法號令人對抗皇帝。
忠王苦澀一笑,開口道:“父皇,昔日的事情就不必再說了。現在,一切往前看,爭取推翻皇帝的統治。”
太上皇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忠王說道:“我的想法很簡單,兒臣和薛飛柏有些聯絡,只是關係不是太牢固。可是,兒臣記得薛飛柏也是您提拔起來的,一直鎮守西疆,不如我們去投奔薛飛柏,讓他豎起大旗反攻皇帝。”
太上皇沉聲道:“去西疆遊說薛飛柏,也不容易啊!”
“沒有!”
忠王搖了搖頭,回答道:“我聽人說,薛飛柏被皇帝調到了涼國東北邊境,去對抗燕國了。現在燕國和涼國為敵,薛飛柏被調過去了。”
太上皇正色道:“薛飛柏被調離,那倒是可以利用。當年,朕不提拔薛飛柏,就沒有他升官的機會。”
“曾經,有無數人彈劾薛飛柏,也是朕壓下彈劾。”
“朕對他,有知遇之恩。”
“朕對他,可謂恩同再造。”
“有朕出面,薛飛柏肯定會歸順,這是毫無疑問的。”
太上皇眼神自信,開口道:“你定下的策略很好,只是我們去東北投奔薛飛柏,是明目張膽的去?還是悄悄的去?”
忠王沉默片刻道:“一旦明目張膽去,肯定有無數人要抓捕我們。再加上皇帝設立關卡,我們就算有些人也難以逃走。”
太上皇問道:“你還有多少可用的人?”
“不到百人!”
忠王直接給了答覆,因為他被圈禁在宗人府,很多力量都被處理了。事到如今,身邊也就這點力量。
太上皇回答道:“朕的血衣衛,也只有幾十個人。一旦遇到節節阻擊,肯定是不夠的,擋不住皇帝的人。不能大張旗鼓,可是,也不能胡亂行動。”
忠王問道:“父皇打算怎麼辦呢?”
太上皇回答道:“安排十來個人,扮做朕和你,逃出咸陽後一路往東南方去,大張旗鼓去陳國,要投奔陳國的皇帝。”
“這是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皇帝的注意力被吸引了,我們才能悄然北上,才能安全抵達東北邊境,才能和薛飛柏匯合。”
太上皇沉聲道:“這是朕的策略。”
“父皇英明!!”
忠王聽完後,也忍不住感慨道:“父皇謀劃甚遠,薑還是老的辣啊。如果當年,您不讓皇帝繼位,他永遠都只能低聲下氣。”
“哎……”
太上皇嘆息一聲。
遇人不淑啊!
誰讓他沒看清楚逆子的情況,沒看清楚逆子的真面目呢?
也就是幾百萬兩銀子而已,皇帝就撕破了臉,不讓他頤養天年。現在皇帝不給他錢,他就讓皇帝付出更大的代價。
太上皇沉聲道:“我們明天一早要出城,你有什麼辦法?”
“這事情簡單。”
忠王昂著頭,自通道:“請父皇放心,我早有安排的。明天一早,有內務府專門送蔬菜入宮的車隊,他們入城後再出城,我們父子二人一起出城。其他隨從,就化整為零出城。在內務府的招牌下,沒人敢仔細搜查的。”
“妙,妙!”
太上皇笑道:“這些雞鳴狗盜的事情,你倒是很擅長。”
忠王面頰抽了抽。
這是誇獎?
還是諷刺呢?
忠王倒也沒有去仔細的深究了,因為再深究也沒有什麼意義,想好離開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忠王囑咐道:“父皇,時間緊迫,早早休息吧。”
“好!”
太上皇點頭回答。
父子二人沒有再多說什麼,明明父子二人隔了很久才見面,可是如今見面,反而像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唯獨一點,是兩人對皇帝的仇恨。
這倒是共同點。
一夜無話,等第二天一大清早,太上皇和忠王就易容扮裝離開了,等著內務府送菜的隊伍運輸完物資,混入了隊伍中就出城了。
其他的人員,全部打散了各自出城。
所有人出城後,在咸陽春的東城十五里外匯合。
一番簡單的安排後,有三十餘人往咸陽的東南方去,其他人跟著太上皇和忠王一起迅速的北上,往東北的方向去。
往東南方陳國去的這一批人,走了一段距離,就打出太上皇的旗幟。
大張旗鼓的趕路,訊息也隨之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