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千挑萬選的探花郎未婚夫裴鶴凌撕毀婚約,卻還裝盡無限深情,允她進門做妾。

父親自顧不暇,母親焦頭爛額,連夜將她送到裴家,希望裴家能庇佑她。

可罪臣之女,在裴家淪為賤妾,過上了連粗使女婢都不如的生活。

太傅之女李寒煙才高色豔,皎潔明媚如水月流光,最後卻做了個不掛牌的風塵家妓。

甚至還要替裴鶴凌代筆青詞策論,討得皇帝歡心。

裴鶴凌哄騙她,等他居上高位,服朱配紫,便為老師李太傅翻案。

李寒煙舉目無親,只能絞盡腦汁為他謀通仕途,讓他二十出頭便成了帝王心腹,官拜三品進入內閣。

直到公主進門當日,李寒煙才知曉,自己的父親早就因為缺衣少食,死在了嶺南的瘴氣中。

那一封封求援的書信,皆被裴鶴凌親手攔在府門外。

一盞鳩酒入喉,十六歲的李寒煙從夢中驚醒,果真聽到了欽差上門抄家的騷動。

她仿若重生,不再坐以待斃,翻牆到隔壁的鎮北王府,溜進世子陸折玉的房間。

男人修長的身影落在屏風上,牆外刀槍劍戟人聲遙遙,他起身闔上門窗,將一切喧囂隔離在外。

“李家女郎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陸折玉的墨髮上還帶著剛剛沐浴過的水汽,素白寢衣的領子微微敞開,肩上鬆鬆垮垮披了件玄色外袍,端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卷兵書。

他眉目靜朗,恍如立在晨霧裡的一棵青蔥的崖柏。

陸折玉此人,少年從軍,位高權重,命短早亡。

終生無妻無妾,卻有一對私生兒女,養在京郊外宅。

傳聞他們的母親是北地胡姬,高眉深眼,瞳色藍綠,敵營異族血脈,鎮北王府不允陸折玉將人帶進家門。

但李寒煙在夢中知曉,那對龍鳳胎並非陸折玉親生。

他的副將與北狄王姬留下了這對遺孤,託付陸折玉教養長大。

夢中陸折玉戰死沙場,北境失守,百姓流離失所,人人恨毒了北狄胡人。

陸折玉的弟弟陸折瀾將那對龍鳳胎打斷手腳,趕出宅院。

七年後,鎮北王府全家被屠,為首的便是一個坐著輪椅的北狄王族。

從此,再沒有誰能攔住北狄人進攻的鐵騎,皇帝帶著朝臣南渡避禍,只能日日求仙問道。

李寒煙伸手牽住陸折玉的袖角。

“世子不日便將北上,兒女年幼,無人照看,您放心他們獨自留在京中?”

“如果您信我的話,讓我來照顧這對孩子,他們定會平安順利長大。”

“您安心出征,家裡有我。”

少女細膩馨香的肌膚直直貼在腕上,陸折玉清平淡漠的雙眸驟然染上溫度。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李府遞上了婚書。

當晚喝完交杯酒後,男人的唇緊緊貼著李寒煙的耳垂,喘著粗氣問,

“再問一遍,你當真願意?”

李寒煙只覺得自己的指尖蹭到了一片熾熱,咬牙點了點頭。

之後便覺一陣天旋地轉,被男人壓在了桌案上。

兵書滾落,燭臺傾灑,混亂和漆黑中,陸折玉滾燙的唇瓣已經落在耳邊。

婚禮簡陋,軍報加急,夜還未盡,他便動身北上。

臨別之前,他說等他凱旋歸來,會為她,為李家,討一個公道。

只是,當接過鎮北王妃親手遞上的休書時,她反而有一絲釋然。

但她萬萬沒想到瑤兒的身上,竟會殘留著陸折玉那個混蛋帶來的蠱毒。

那晚情動從始至終,陸折玉都很少開口,更是一個字都沒提過蠱毒的事。

南都的神醫說,即使能找到合適的藥材,藥浴、針灸、湯劑全都用上,這蠱毒也至少要三年時間才能清理乾淨。

甚至沒有人能保證,日後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伴隨終生可能都無法消解。

女兒那麼小,乖乖軟軟什麼都不懂,便可能會被病痛糾纏一生。

李寒煙懊悔,恨自己當初是豬油蒙了心,怎麼就非得選陸折玉呢。

既然他還活著,若是肯大大方方給瑤兒尋藥治好病,她便自認倒黴既往不咎,不打擾他加官晉爵做駙馬爺的好事。

若是不肯……

李寒煙捏緊拳頭,小貓揮爪一樣狠狠在虛空中撓了兩下。

沈子誠等待良久沒有聽到車中人再開口,忍不住提議:“實在不行,咱們便不去京城了,我帶人到北境去,給瑤兒尋藥。”

李寒煙心中一暖,卻還是拒絕了沈子誠的好意。

“她爹既然沒死,就該自己為女兒負責。”

沈子誠本來破口而出的一句“我願意為你涉險”生生嚥了回去。

李瑤迷迷糊糊聽著母親與人交談,睜開眼睛哼唧:“孃親在與舅舅說話嗎?”

李寒煙溫柔地拍拍她的後背,軟聲哄著:“對呀,舅舅不放心孃親一個人帶瑤兒出門,來送咱們啦。”

李瑤伸手扒開車窗,明明外面是春日暖陽,她小小的身子卻凍得哆哆嗦嗦發抖。

“舅舅,現在太冷了,等冬天走過去,你再帶瑤兒騎一次馬好不好?”

透過車窗的縫隙,沈子誠對上了表妹溫柔而哀傷的眼睛,愣愣地承諾:“好。”

“你別擔心,姨母她們我會照顧好,嶺南那邊也會繼續打點。”

“如果在京城遇到不順,就還回南都來。”

李寒煙微微頷首,秀麗眉眼中的堅定卻不改分毫。

沈子誠便知道自己勸不動她,頓了又頓,將滾在舌尖上的憂慮盡數壓下,努力揚起眉眼,掀開自己鼓鼓囊囊的素色輕裘:“大家都很擔心你,所以託我,把這個給你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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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城外十里,凱旋還朝的鎮北軍駐紮停留,做進京前的最後休整。

中軍帳裡,高大矯健的身影長腿一伸邁出浴桶,接過下屬手中布巾,劍眉微蹙,嘆了口氣,將順滑如綢緞的墨色長髮包裹起來,仔細擦拭。

驚蟄自小在世子身邊隨侍,從沒見過他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

“世子,可是驚蟄哪裡服侍的不對?”

驚蟄戰戰兢兢地問,世子獨自從敵營歸來後就變得越發內斂沉穩。

用兵詭譎狠辣,人也陰沉冷淡,對誰都沒有笑臉。

但越靠近京城,驚蟄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彷彿壓不住一樣,今日還破天荒行使主帥的特權,要了清水沐浴,甚至遺憾尋不來焚香的花瓣和香料。

太奇怪了。

陸折玉搖頭,輕聲唸了一句:“她應該喜歡我乾乾淨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