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郭子儀父子二人中了崔佑銘的‘三日醉’蠱毒,雖然有沈若雪的醫治,但還是需要調理休養時日。

且朔方軍外有靈丘城外的五萬燕軍虎視眈眈,內又無統帥,時間一久,必將大亂,

上官義決定以監軍名義統領朔方軍,但是虎符在李承淵手中,

所以上官義當夜將李承淵狐喚來商議朔方軍統帥問題。

中軍帳內,

青銅雁魚燈的燭火被門縫漏進的寒風吹得忽明忽暗。

上官義端坐在主位,蟒袍的暗紋在陰影中若隱若現,他指尖摩挲著一枚羊脂玉扳指,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像毒蛇舔舐獵物般黏在李承淵的虎符上。

帳外呼嘯的北風捲著血腥氣,把“朔方“軍旗拍打得獵獵作響,倒像是給這場暗湧添了鼓點。

“李校尉可知,這虎符的玄鐵裡摻了三百壯士的骨灰?”

上官義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飄雪,卻讓案頭的燭火都晃了晃。他起身時蟒袍下襬掃過輿圖,桑乾河道的硃砂標記被碾出一道血痕,

“當年郭老將軍徵吐蕃,為表死戰決心,把陣亡將士的骨灰熔進符中——”玉扳指“叮“地敲在虎符上,“如今這物件沾了太多人的魂,可還鎮得住?”

李承淵感覺掌心的虎符驟然發燙。他想起昨夜沈若雪毒發時蜷縮的模樣,少女後頸的蠱紋正與上官義袖口若隱若現的暗紋重合。

這個發現讓他脊背繃緊,面上卻不動聲色:“監軍說笑了。虎符鎮的不是魂,是天下人的心。”

“好個天下人的心!”

上官義突然撫掌大笑,腕間沉香珠串撞出脆響。

他踱步到李承淵身側,冷梅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那李校尉的心呢?是向著垂垂老矣的聖人,還是......”

尾音曖昧地消散在風中,指尖卻突然劃過虎符邊緣——那裡有道新添的裂痕,正是昨夜徐慧湘彎刀所留。

帳外忽有馬蹄聲疾馳而過,馬槊與鎧甲碰撞聲清晰可聞。

上官義袖中滑出一卷染血的《起居注》,輕飄飄落在案頭。

李承淵瞳孔驟縮——那是天寶十四年冬的記載,某頁被硃砂圈起的“臘月丙申,太子亨夜會范陽信使“字樣,墨跡竟與崔佑銘偽造的密信一般無二!

“安祿山許給太子的可不只是河北三鎮。”上官義的聲音突然冷下來,玉扳指重重按在“范陽“二字上,輿圖紙張竟被灼出焦痕,“他要的是藥王谷的《神農秘典》,要拿天下人試他的長生蠱!”

李承淵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前世史書裡安祿山暴斃的記載閃過腦海,此刻卻品出不同意味。

他猛地抬頭,正撞進上官義幽深的眸子裡——那瞳孔深處竟浮著兩點猩紅,

“既然太子與反賊安祿山勾結,為何這聖人要保他?”

李承淵站在案前,虎符沉甸甸地壓在掌心,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新任監軍——上官義的眉眼如畫中謫仙,可眼尾斜飛處卻似淬了毒的針尖。

“李校尉年少有為,連郭節帥都贊你‘國士無雙’。”

“只是對宮中之事,卻知之甚少。”

“不過也好,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好。”

上官義的聲音清越如泉,卻是暗藏殺機,他抬手示意親兵奉茶。

鎏金茶盞輕輕擱在案上,嫋嫋熱氣中浮著幾片碧螺春,香氣卻隱隱發苦,“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方才說到我大唐與安賊之戰,你如何篤定大唐必勝?”

李承淵垂眸瞥向茶湯,水面倒映出上官義袖口一閃而逝的銀光——那是神策軍專用的袖箭機簧。

他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抱拳道:“安祿山殘暴失民心,叛軍看似勢大,實則各懷鬼胎。待郭節帥康復,朔方軍與河西鐵騎合圍,范陽必破。”

“哦?”

上官義輕笑一聲,玉扳指叩在案上發出清脆的響,“可本官聽聞,燕軍已攻破潼關,哥舒翰將軍……降了。”

帳內陡然死寂。

李承淵瞳孔驟縮——這是天寶十五年六月才會發生的變故!

他猛然抬頭,正對上上官義幽深的眸子。

對方唇角笑意更深,指尖不知何時已沾了茶湯,在案上緩緩勾出一個“柒”字。

七日前,靈丘城糧草營被焚時,李承淵曾在灰燼中發現過同樣的暗號。

“監軍訊息靈通,末將佩服。”李承淵壓下心驚,虎符在掌心烙出深痕,“但哥舒翰將軍忠勇,斷不會……”

“李校尉!”上官義突然打斷他,蟒袍一振站起身來。

燭火將他的影子拉長,如巨蟒般纏上李承淵的玄甲,“你可知聖上為何派我來?”

他緩步繞到案前,沉香珠串擦過李承淵肩甲,“崔佑銘是太子的狗,而本官……是陛下的刀。”

最後一字落下時,他袖中寒光乍現!李承淵暴退三步,袖箭擦著脖頸釘入身後樑柱,箭尾赫然綴著東宮狼首徽記。

“好身手。”

上官義撫掌而笑,彷彿方才的殺機只是幻影,“難怪能得沈娘子傾心。不過——”

他忽然俯身逼近,冷梅香混著血腥氣撲來,“藥王谷的‘同命蠱’需純陽血氣續命,若本官斷了沈若雪的藥材……”

李承淵的橫刀已出鞘三寸。

上官義卻悠然退後,從袖中抽出一卷密旨:“三日後子時,帶著虎符赴飛狐峪。聖上要的不僅是安祿山的頭,還有太子與藥王谷勾結的鐵證。”

他指尖劃過密旨上的螭龍鈕印,硃砂突然暈開成血滴,“當然,若李校尉‘不慎’殉國,沈娘子或許能入宮當個醫女……畢竟貴妃娘娘,最愛美人。”

李承淵心頭劇震,這上官義是在威脅嗎?

李承淵與上官義僵持之際。

帳外忽起馬嘶,親兵急報燕軍夜襲。

上官義的笑意凝在嘴角,他轉身掀簾的剎那,李承淵瞥見他後頸隱約浮現的暗紅紋路——竟與徐慧湘的噬心蠱紋一般無二!

“李郎!”沈若雪的呼聲穿透風雪。

李承淵攥緊虎符奔出營帳,卻見上官義立在火光中,蟒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回頭望來,眼底映著沖天狼煙,輕聲呢喃隨風飄散:

“這局棋,你我皆是餌啊……”

…………

夤夜,李承淵獨上靈丘殘破的箭樓。

看著逐漸消失在夜色倉皇逃跑的燕軍殘軍,

腳下不遠處是燕軍未熄的營火,遠處桑乾河裹著冰凌奔湧,像條掙不斷的鐵鏈。

他摩挲著虎符上的骨灰紋路,恍惚聽見長安城頭的更鼓。

前世執行任務時炸開的火光,與此刻的烽煙竟重疊在一起。

歷史書記載的“安史之亂八年平“,字裡行間是千萬枯骨。

但當他真的握住這虎符,摸到沈若雪毒發時冰涼的指尖,才知史官筆墨有多輕飄。

“李郎在看什麼?“沈若雪裹著素氅走來,腕間銀鈴纏著藥香。

“看本該在百年後出現的筒車灌渠,看能載火藥的鐵甲戰艦,看長安西市該有的番邦商隊。“

他忽然攥緊虎符,玄鐵稜角刺入掌心,“我要的不是擊退燕軍,是要這虎符熔了重鑄——鑄成犁鏵耕遍范陽,鑄成船錨通聯四海,鑄成天下人再不必跪拜的......“

沈若雪的指尖突然按住他嘴唇。少女望著東南方隱約的星河,藥王谷的星光該落在那處:“師父說紫微垣偏移那夜,谷中千年靈芝並蒂雙生。當時只當異象,如今想來......“

她將李承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蠱紋竟泛起淡淡金光,“這同心咒或許不是詛咒,是要我們改天換日的契機。“

殘月隱入雲層時,李承淵在箭樓刻下第三道劃痕。

身後朔方軍正在整備陌刀,更遠處有河西鐵騎的塵煙。

他知道上官義的陷阱就在前方,徐慧湘的匕首仍藏在袖中,安祿山的毒蠱正在蔓延——但當他看向輿圖上蜿蜒的黃河,恍惚見到蒸汽機船的煙柱刺破蒼穹。

這一世,他要讓史書從這裡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