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江南去取車的當口,季清檸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看見走廊轉角站著一道挺拔的身影,燈光太暗,她以為是墨池,笑了聲,

“不是讓你在外面等我嗎,怎麼還是過來了?”

話音落下,對方遲遲沒有回答,季清檸察覺到不對,此時已經距離男人越走越近,季清檸定睛一看,這哪裡是墨池,分明是靳懷之!

心裡頓生警惕,剛要往後退,靳懷之三步並作兩步跨過來,用一張方巾捂住她的嘴,季清檸瞳孔瞪大,“嗚嗚”兩聲,渾身一軟,徹底倒在了靳懷之的懷裡。

墨池等了季清檸五分鐘,還是沒見她出來,給她打了兩個電話,沒接,心裡升起一股不安。

一邊吩咐江南去查監控一邊往洗手間的方向跑去。

洗手間內一個人都沒有,墨池隨手拉住一個工作人員,

“一樓一共有幾個洗手間?”

服務員被他嚴肅,緊繃的樣子嚇到,

“就,就這一個啊。”

墨池的頭一陣眩暈,深深吸了一口氣,

“除了大門,還有後門可以出去嗎?”

服務員點頭,指了一個方向,

“那,那邊有個後門,通往…”

話未說完,墨池朝著她手指的地方快速跑去。

墨池發現的時間算是很早了,出去的時候,卻還是晚了,靳懷之的BL剛好轉過一道彎,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靠!”

他用力踹了下路邊的石墩子,一邊給賀揚打電話,一邊往回跑,

“賀揚,趕緊給我查靳懷之那輛BL的行駛路線,我要實時的!”

墨池重新跑回大門處時,江南正好迎過來,

“墨總,查到了,季小姐她…”

話還沒說完,墨池已經奪過他手裡的車鑰匙,越過他直接上了車。

江南腿也算長的,但還是追不上墨池,趕出去的時候,墨池已經一個利落的漂移調頭,疾馳而去。

墨池一路追蹤靳懷之的車,越開越發現路線有點眼熟,看見不遠處那個醒目的墨氏集團大樓,心裡咯噔一下,此時,賀揚剛好給他打來電話,

“墨總,靳懷之的車停在了墨氏集團。”

墨池努力抑制住聲音裡的顫抖,

“賀揚,快,打消防車電話,讓他們趕緊到墨氏集團樓下,防備有人會跳樓!”

季清檸悠悠醒來時,頭昏昏沉沉的,周圍是一片空曠的平臺,她甩了甩腦袋,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醒了?”

靳懷之走過來,蹲在季清檸面前,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喝點水,腦袋就沒這麼疼了。”

季清檸看了眼那瓶礦泉水,沒動,看向靳懷之的眼神充滿警惕,

“這是哪裡?”

靳懷之勾了下唇,將礦泉水瓶蓋旋開,仰頭,嘴唇不接觸到瓶口的情況下,喝了一口。

“你看,沒毒的。”

他再次把瓶子遞給季清檸,

“喝點。”

季清檸不接,他就一直舉著,也不回答她的問題,像是某種對峙。

如此過了差不多兩分鐘,季清檸最終妥協,接過他的水,抿了一小口。

靳懷之嘴角的笑意加深,

“這樣才乖。”

他說著,嘆了口氣,

“清檸,你以前對我是無條件信任的,可現在,連喝我點水,都甚至懷疑我會給你下毒。”

季清檸冷冷看著他,

“這都是誰造成的,我嗎?”

“的確是我造成的。”

靳懷之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看見季清檸耳邊一縷碎髮被風吹得紛亂,忍不住伸手想去幫她別到耳後,被季清檸偏過頭避開。

他的手就這樣僵在那裡,

“清檸,如果我說我後悔了呢?後悔一次又一次把你送回墨池身邊,後悔利用你,後悔…”

“後悔也沒用。”

季清檸趕在他說完之前打斷他,

“靳懷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吃,但如果你現在放我離開,你會少一件讓你後悔的事。”

靳懷之搖了搖頭,撐著膝蓋站起身,

“知道這是哪嗎?墨氏集團大樓頂層。”

他張開手臂,閉上眼睛,感受風拂過他的身體,把他的襯衣吹得鼓起。

“當年,我爸就是從這裡一躍而下。”

“砰”!

他回頭,看向試圖站起身的季清檸,眼裡流露出深深的痛苦。

“他就這樣,掉在我的面前。”

“他趴在地上,四肢以奇怪的動作扭曲著。”

“清檸,我親眼看見鮮血從他的腦袋下面緩緩湧出來。”

“我手裡還提著媽媽給他做的便當,我想去抱他,卻根本不知道該碰他哪裡。”

季清檸知道靳懷之的父親是跳樓身亡,但她從來不知道,靳懷之親眼見證了他父親摔死的慘樣。

她試著想象那個畫面,光是想,心裡就感到一陣難受,噁心,是生理性的那種噁心。

她喉嚨滾了滾,努力把那種不適嚥下去。

“我說過了,你想要討回你父親的公道沒錯,但途徑有很多種,你卻偏偏選擇了冤冤相報。”

“討?怎麼討?哪裡有什麼公道?退一萬步說,就算討回來,又怎麼樣?”

“人都死了,兩條命,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我的兩位至親都沒了,這個世界就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我。”

靳懷之眼眶通紅,他大手用力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

“你知道埋完我爸,緊跟著又埋我媽時的那種絕望嗎?”

“你知道獨自在殯儀館給他們銷戶,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身份證被收回去,銷燬時的無助嗎?”

“你知道明明歡聲笑語的三口之家,忽然只剩下了我一個,我每天待在家裡,看見家裡各處都是我爸爸媽媽影子時的那種孤單與害怕嗎?”

靳懷之越說聲音越大,

“真正的靳懷之早在他十二歲時,就跟隨他的父母一起死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傀儡,一個靠著仇恨支撐下來的傀儡!”

季清檸見過溫柔的靳懷之,陰狠的靳懷之,心機深沉的靳懷之,卻還是頭一次看見崩潰又無助的靳懷之。

他像是一個在暴風雨天氣迷路的孩子,脆弱又驚惶。

季清檸這一瞬間,只想安撫他,

“懷之,人的一生很長,你怎麼能讓自己一直生活在仇恨中,你覺得你的父母在天有靈,知道你把自己活成這樣,會不難過嗎?”

季清檸已經許久沒喊過他“懷之”了,這一刻,靳懷之真的忍不住淚目,他仰頭,把眼淚生生逼進去。

“他們看不見的,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我們的那些故事,都是假的。”

“那什麼是真的?”

季清檸漆黑的眸子筆直的看著他,

“懷之,這世界上多的是比你身世更坎坷的人,為什麼別人能過的快樂,你不能?因為你一直困在自己的執念中,不肯走出來。”

“我想走出來啊。”

靳懷之含著淚的眼睛忽然彎了彎,像是笑了,

“清檸,我想走出來的,跟你一起買婚戒的時候,跟你一起賞雪喝酒聊心事的時候,跟你一起站在臺上接受賓客祝福的時候,包括那天在露臺上,你騙我說墨池已經死了的時候,我都是想走出來的。”

“清檸,我從未生出過想要跟一個人相守一生的念頭,我也想跟你有個自己的小家,我也想跟你歲歲年年。”

話剛落音,逃生門那邊傳出動靜。

靳懷之跟季清檸同時看過去,就見墨池喘著粗氣,大跨步向他們走過來。

“你做夢!”

墨池冰冷的聲音裹挾著尖銳的冷風。

“想要我老婆跟你歲歲年年,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