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楓和赫連銳同時愣住,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副將瞧著眼前兩張傻愣愣的面,再次提醒他們,“宇文拓率領的大軍馬上就要渡過洛河了!若是再不整裝,咱們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南榮楓連忙丟下手裡的茶杯,“快!快傳令下去,立刻準備迎戰!”

南昭軍營裡,所有將士還沉浸在同伴被活生生燒死的悲傷氣氛中。

突然,他們聽見外頭傳來咚咚咚的戰鼓聲。

“宇文拓領著大軍攻打過來了!宇文拓領著大軍攻打過來了!”

有好幾個探子打聽到訊息,立刻快馬加鞭地跑回軍營來傳遞訊息。

而這時,南榮楓的軍令也傳過來了,“眾人聽令,立刻整裝,準備迎擊大夏軍隊!”

可惜他們此時完全沒有應戰的心情,哪怕被強行拉去戰場,每個人的心情也是說不出的沉重。

而正在渡洛河的大夏軍隊,所有將士個個脊背挺直,氣勢如虹,他們每個人都緊握武器,抱了必死的決心,呼喊聲震天動地,“殺光賊人!驅逐賊人!保衛大夏!守護百姓!”

隨著戰鼓聲越敲越急,他們的腳步也越發快。

而南昭和西涼大軍被著急忙慌地推上戰場,連陣型都站錯了。

他們與大夏軍隊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在氣勢上就先輸了。

南榮楓和赫連銳作為主帥,在最前頭領著大軍前進。

當遠遠看到宇文拓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威武身姿,南榮楓的心頓時涼了一大截。

他心裡很清楚,宇文拓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流光和鐵柱凶多吉少。

他這輩子一心想替南昭攻下大夏的肥沃領土,多年來四處征戰,膝下只有一個獨女。

流光雖然只是他的義子,可是他一直視如己出。

因此,當看到宇文拓安然無恙,他心底的怒火瞬間飆升到了極點。

南榮楓耳朵上的箭傷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心仇舊恨,他的胸膛幾乎要被灼出一個窟窿。

“所有人!給我衝!誰能斬下宇文拓的首級,回都城後,本將必定向王上請旨,為你們加官進爵!”

隨著他一聲令下,南昭大軍朝著大夏軍隊衝過來的方向迎上去。

赫連銳也不甘示弱,對著身後的西涼大軍道,“我們西涼的男兒絕不認輸,宇文拓的項上人頭是屬於我們的!勇士們,去吧!”

“殺啊!殺!”

眾人短兵相接,很快便殺紅了眼。

戰場上揚起的塵土彷彿都被鮮血浸染成了暗紅色。

不斷有人倒下,又不斷有人重新補上來。

在宇文拓的領導之下,大夏軍十分勇猛,不斷在武力上碾壓南昭和西涼大軍。

南榮楓坐在駿馬之上,目光遙遙望向遠方正在殺敵的宇文拓身上。

距離太遠,他看不清楚宇文拓臉上的表情,但是隨著宇文拓長槍翻飛的動作,衝上去的南昭軍一個接一個倒下去,卻沒有人能傷他分毫。

這個男人周身殺氣凜然,哪怕面對圍攻,依然是一副面不改色的表情。

然而,打著打著,宇文拓突然向後急退,似乎是體力耗盡,沒有力氣再應戰。

赫連銳也看出了這一點,“南榮將軍,你看宇文拓也不過如此嘛!也對,他身上本就是舊疾,只怕先前都是虛弱聲勢!你且看著,本將軍今日要親自摘下宇文拓的首級!”

說著,他拍了下馬屁股,朝宇文拓的方向衝過去。

南榮楓坐在馬背上,繼續盯著戰場上的局勢。

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先前大夏軍隊聲勢那麼浩大,這才交手多長時間,為什麼他們邊打邊退。

其中必定有詐!

正想著,忽然有尖銳的破空之聲傳入耳中。

南榮楓瞳孔一縮,暴喝道,“小心!有埋伏!”

可惜他發現得太晚了,萬箭齊發,無數長箭從大軍兩側而來,鋪天蓋地的箭雨疾速射向南昭和西涼大軍。

“放盾!快放盾!”

南榮楓還在發號施令,可惜長箭射得又快又密,很多衝在前頭計程車兵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經喪命於箭下。

南榮楓看著那些來不及閃躲的將士眨眼的功夫就被射成刺蝟,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中計了!

“退!快後退!”

他大聲嘶吼著,手中長槍橫掃,將近身的箭矢紛紛擊落。

南昭和西涼大軍的陣型被衝得七零八落,將士們在箭雨中掙扎奔逃,慘叫聲不絕於耳。

“快後退!”南榮楓怒吼著,聲音還沒來得及傳出去,就淹沒在震天的喊殺聲裡。

他知道今日這一場仗必敗,只能儘可能把士兵們的死亡降到最低,“大家不要慌,立刻結陣後撤!”

然而,地上的屍體太多,不斷有士兵中箭倒下,他們想全身而退談何容易?

而赫連銳衝出去之後,就遭遇了一輪又一輪的箭雨,哪怕他武藝高強,還是中了一箭。

他只能且戰且退。

其實,他離宇文拓已經很近了。

他抬眼就能看到那個傲立於大軍之中的男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宇文拓突然轉頭朝他的方向看過去。

當兩人視線在半空中相撞時,赫連銳竟是渾身一震,後背上猛地沁出一層冷汗。

那個男人年輕俊美,坐在馬上,長髮隨風飛揚,他眉宇間神情冷冽。

而在他身後,寒山將手中握著的‘凌’字帥旗高高舉過頭頂,“南昭西涼的賊人!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你們膽敢來犯我大夏,今日便叫你們有來無回!”

少年的聲音鏗鏘有力,每說一句話就揮一下帥旗,陽光照耀下,龍飛鳳舞的‘凌’字熠熠生輝!

赫連銳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取到宇文拓的首級,他揮出大刀擋開射來的長箭後,狼狽地往營地方向逃去。

這一仗,南昭和西涼一敗塗地!

而赫連銳身上多處掛彩,雖然不致命,但是主帥受傷,大大打擊了全軍計程車氣。

而南榮楓回到營帳後,一張臉早已面如土色。

今日一戰,他們中了宇文拓的詭計,死傷了近萬,已然元氣大傷。

接下來的對峙,只怕會越發艱難。

離開都城時,南榮楓曾經向王上保證過,這次務必拿下梅城。

可是現在,他非但沒有領著大軍前進一步,反而折損了不少人。

他方才命人清點完大軍人數,他跟赫連銳每人率領五萬大軍駐紮在洛河畔。

而方才副將跑過來彙報,說他們營帳中只剩下三萬三千人。

南榮楓坐在帳中,沉默了許久,對跪在地上的副將道,“你立刻快馬加鞭回王都一趟,告訴王上,戰事吃緊,請王上再派五萬援軍!”

這場戰既然拉開了序幕,便沒辦法在這個時候中止。

如果他吃了敗仗回都城,王上今後必然不會再重用他。

他要說服赫連銳向西涼可汗請求援軍。

正面交鋒的話,他們沒有把握贏宇文拓。

所以,他打算以量取勝!

只要大軍人數足夠多,自然能以多勝少!

…………

兩日後,宇文翊和隱風經過多日的長途跋涉,終於抵達梅城。

入城後,他們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在客棧中聽人聊起近日的戰況,便也跟著聽了一耳朵。

他們先前在京城的時候,就聽到宇文拓上戰場的風聲。

現如今從梅城百姓口中得知宇文拓的腿已經能重新站起來,就知道春獵的時候,宇文拓是故意裝瘸。

“我的五皇叔真是狡猾,竟然連我也被他騙了!”

宇文翊聽完隔壁幾桌人的討論,握著筷子的手不由攥緊,指關節狠狠泛白。

宇文拓的腿沒有殘廢,那他毫無懸念就是下一任儲君最合適的人選。

萬一讓他再打勝仗,老百姓必定對他更加擁戴,到那個時候自己哪裡還有機會繼承大統?

隱風看出他臉色不好,忙道,“宇文拓摔下馬的時候,任太醫親口告訴皇上他的腿摔斷了,如今他安然無恙地上了戰場,可見他跟任太醫都犯了欺君之罪。回京後,小世子可以進宮在皇上面前參他一本!”

靖元帝向來疼愛宇文翊,只要他在靖元帝面前提起此事,必定能夠離間宇文拓和靖元帝的父子感情。

畢竟,宇文拓無論是文韜武略還是胸襟氣度都堪稱完美,完美得讓人嫉妒。

哪怕是他的親生父親靖元帝,絕大多數時候也很嫉妒這個兒子。

宇文翊發現了這一點之後,經常有意無意在靖元帝面前誇宇文拓,從而讓靖元帝對這個過分優秀的兒子愈發忌憚。

此刻,聽完隱風的話,他的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開來,“你以為宇文拓會坐以待斃嗎?他從京城帶了八萬兵馬來梅城,而梅城守軍原本就有近五萬人,儘管在戰爭中折損了兩萬餘人,但是城外大營中依然還有近十萬兵馬。宇文拓有這麼多兵馬在手,他還會害怕皇祖父嗎?”

如果換作自己是宇文拓,這次得勝回京,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逼靖元帝退位。

隱風也知道他們現如今徹底跟宇文拓撕破了臉,宇文拓對他們不可能沒有防備。

萬一真如小世子所言,他打勝仗之後堅持不交出兵符,皇上又能拿他怎麼樣呢?

他手握重權,完全可以自立為王了。

“小世子,咱們眼下該怎麼做?”

宇文翊眉心擰了又擰,沉聲道,“現在的局勢對我們十分不利,我打算明日出城,想辦法跟南昭的主帥見一面。”

隱風聞言,瞳孔縮了縮,出聲提醒道,“小世子,你要做什麼?在兩軍交戰之際去見對方的主帥,一旦被人發現,就可能被有心之人造謠成是通敵叛國!”

在隱風看來,有些事可為,有些事萬萬不可為。

一旦行差踏錯,便再也無法挽回了。

宇文翊看著他臉上緊張的表情,不禁笑了起來,“你不必如此緊張,本世子只是想見一見我五皇叔的手下敗將。”

隱風看著他的表情心底便覺得不安,加重語氣勸道,“去南昭實在太危險了!小世子你千萬別衝動,反正咱們已經來到南疆了,萬事都可以從長計議!”

宇文翊搖頭,“來不及了,若是我們再不出手干預,不出一個月宇文拓就能班師回朝。”

隱風道,“宇文拓確實很擅長打仗,但是南昭和西涼也有十萬人馬,兩軍正面交戰,宇文拓也未必能討到好處。況且屬下相信,老天也會庇佑小世子的。”

當然,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純粹安慰小孩子。

可惜他忘記了,宇文翊並不是普通孩子,根本不吃這一套。

宇文翊冷哼一聲,“哪有什麼老天庇佑?都是騙三歲小孩的!我只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不盡全力為自己爭取一次,我們又怎麼知道到底可不可以呢?”

隱風見勸不住宇文翊,倒沒再多言,“不管小世子想做什麼,屬下定會護您周全!”

太子殿下臨終前將小世子託付給他,他就算拼上自己性命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小世子。

宇文翊對他這個態度還算滿意,“先吃東西吧,吃完回房間好好休息,今日什麼也別想,明天咱們再想法子出城。”

“是。”

兩人吃過飯,便回客棧樓上休息。

他們一路跋涉,早就累得不行了。

宇文翊頭剛沾上枕頭就這麼沉沉睡了過去。

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醒來。

而隱風夜裡被打更的聲音吵醒後便悄悄出去了一趟,直到天快亮了才回來繼續睡覺。

兩個多時辰後,隱風被外頭客人的說話聲吵醒。

他睜開眼睛,起身後朝不遠處的床上看過去。

見宇文翊還沒有醒來,便上前將他叫起來,“小世子,醒醒。”

宇文翊雖然累,但是警惕性很高,在他靠近自己的時候便已經有了感覺。

“什麼時辰了?”

隱風立刻回道,“快到午時了。”

宇文翊聞言,立刻起床,以最快速度穿好鞋襪,“我餓了,咱們下樓吃飯吧。吃完飯,在城裡好好逛一圈。”

飯後,兩人看似在城中閒逛,實際上卻暗中觀察城內情況。

“屬下昨天夜裡醒來後,去城門那裡轉了一圈,已經確定城樓上守衛的換班時間。”

“很好,咱們就趁那些守衛換班的時候,儘快出去。”

“是。”

兩人悄悄走到城牆這下,等了好久,終於等到守衛換班。

隱風手一抬,將袖子裡的飛爪打出去,飛爪勾住高處的牆頭,他跟宇文翊二人藉著飛爪悄無聲息地翻上城牆,又從另一側飛快下去。

在從京城出發之前,隱風便悄悄飛鴿傳書給城外的一位將領。

對方受過太子的恩惠,提前給他們在城外備了兩匹快馬。

兩人出了城門,騎上快馬朝南昭大營而去。

不過他們在離南昭大營還有一段路程的地方停下,棄馬步行。

南昭跟大夏軍隊最近的幾次交手,都以慘敗收場。

宇文翊和隱風哪怕是局外人,踏進營帳的那一刻就能感覺到營帳中死氣沉沉的氛圍。

宇文翊還是第一次來前線,更是第一次深入敵方軍營。

他跟在隱風身後,避開了巡邏的守衛,小聲問道,“隱風,這些營帳都一個樣子,咱們如何才能找到主帥的營帳?”

隱風先前跟在宇文振身邊的時候,曾經去過南昭,跟南榮楓有過接觸。

他了解南榮楓,也知道南榮楓的習慣。

聽到宇文翊的問話,他視線環顧一圈,指著不遠處一個看著比旁邊營帳要小一圈的營帳,對宇文翊道,“那個便是南昭的帥帳。”

宇文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雖然已是深夜,但是南昭有不少營帳裡依然亮著燈。

他看著不遠處的營帳,眼底不禁浮起一抹疑惑,“你確定嗎?我怎麼覺得旁邊兩個大一些的營帳瞧著更像帥帳?”

隱風很肯定地點頭,“南榮楓生性多疑,大的那兩個營帳應該是他平時跟將士討論戰事的地方,而他真正睡的就是那個小一點的營帳。”

“好,那我們現在過去。”

宇文翊雖然功夫不及隱風,但是由於他體型小,再加上穿的是夜行衣,他從一個帳篷後頭飛快跑到另一個帳篷後頭,動作很迅速,也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就算是巡邏兵剛從帥帳前走過,也沒能發現異樣。

隱風見巡邏兵走遠,從腰後拔出匕首,手起刀落,直接在帳篷上劃出一道很長的口子。

宇文翊便順著這道口子鑽進營帳。

營帳內,南榮風正在擔心王上會不會同意給他加派援軍,一開始聽到身後有聲音並沒有入神。

直到一個穿著夜行衣的半大少年出現在他的桌案前,他才猛地回過神。

南榮楓盯著面前這個孩子的臉,總覺得他的長相瞧著有些眼熟。

他的手快速摸上桌案旁邊的配佩,同時沉聲質問,“你是誰家的孩子?”

宇文翊看著他戒備的眼神,揚起嘴角衝他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南榮將軍不必驚慌,我是來跟將軍做一筆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