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付了診費和藥費,拿著抓好的藥,就準備帶兩個孩子趕緊回家。

第一次見面,一家四口都在這裡耽誤那麼長時間了,她著實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要回家,她便去廂房找呂剛,結果看到的就是呂剛正躺在人家炕頭上呼呼大睡。

沈良翰則正在炕梢教沈君珩寫字。

王秀梅一張臉漲得通紅,上去就想把呂剛給揪起來。

正巧秦愷峰出去方便回來,見狀忙道:“剛才都怪我,拉著他多喝了幾杯。

“先讓他在這兒睡吧,回頭我保證把人完好無損地給你送回去。”

王秀梅見呂剛睡得不省人事的樣子,也著實無奈,只能帶著兩個孩子先回孃家去了。

章氏與以前看過的大夫不一樣,一共只給孩子抓了兩副藥。

王秀梅便決定在孃家多住幾日,先看看藥吃完是否見效,再決定什麼時候回去。

她著實沒想到,剛吃了一副藥,呂芸吐吐沫的頻率就減少了。

兩副藥吃完,情況更是大有好轉。

於是第三天一大早,王秀梅就趕緊帶著女兒直奔秦家,去找章氏複診。

“章大夫,麻煩您給孩子多開幾副藥,爭取能把這個毛病去根兒吧!”

但是一聽說還要吃藥,呂芸的小臉兒瞬間垮了下來,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湯藥的味道實在太苦了,她這一年來都喝怕了。

章氏趕緊安撫道:“別怕,這回不用喝湯藥了,咱們不哭,好不好?”

呂芸眨巴著眼睛看向章氏,怯生生地問:“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嬸嬸從來都不騙人的哦。”

章氏說著取出一個瓷瓶遞給王秀梅。

“孩子這毛病,主要還是從上次生病中來的,傷寒論中有云,大病差後,喜唾,久不了了,胸上有寒,當以丸藥溫之,宜理中丸。

“這瓶是我自己根據孩子情況做的理中丸,拿回去給孩子吃一段時間,待脾胃健旺之後,孩子的食慾就會慢慢變好,氣色和身高體重也會有所好轉的。”

“太謝謝您了,不用繼續吃湯藥可太好了,這樣我們就能先回家了。

“這次回孃家住了這麼多天,婆家那邊估計也要著急了。”

第二天一大早,呂剛就起床了,準備先把騾子牽出來套上車,這樣吃過早飯就可以直接上車出發了。

王家沒有大牲口,所以騾子便跟之前黑風寨留下的幾頭大牲口一起,暫時寄養在秦家的牲口棚裡。

老王頭帶著呂剛過去的時候,村裡人都已經練過拳開始跑步了。

剛開始呂剛還對松江村這一獨特的現象十分好奇和驚訝。

但是住了幾天之後也漸漸習慣了,甚至還跟著王大頭一起來嘗試過一次。

不過他似乎沒這方面的天賦,什麼動作都跟不上,還把自己摔了好幾個跟頭,所以很快就放棄了。

跟著老王頭走進牲口棚,呂剛就是一愣。

這才幾天功夫,騾子怎麼就感覺吃胖了一圈兒?

呂剛開始還以為是牲口棚裡光線太暗,自己看錯了。

但是當老王頭把自家的騾子從牲口棚裡牽出來的時候,呂剛人都愣住了。

騾子不但長胖了,就連毛都更加油亮順滑了。

若非騾子身上拴著的韁繩化成灰他都能認出來,呂剛簡直要以為老丈人牽錯騾子了。

“這騾子,都是秦家人在幫忙喂麼?”呂剛忍不住探頭,看向牲口棚裡的食槽子。

但是槽子裡好像也就是摻了一些苞米粒的乾草,也沒見什麼特殊的飼料。

“對啊,我看都是秦家三郎照顧的。

“不服不行,秦三郎照顧大牲口著實有些本事。

“你看牲口棚裡剩下的那幾個,之前都不是有傷就是有病的。

“如今一個個兒精神的不行,每天還要放出去撒撒歡兒,不然根本待不住。”

老王頭說完,伸手摸摸騾子的脖子道:“你看,你這騾子也就在這兒放了幾天,精神頭都大不一樣了。”

呂剛忙道:“岳丈,那咱們是不是得謝謝人家啊?至少該把這幾天的飼料錢給人家不是?”

“嗐,這個你就別瞎操心了,這裡的大牲口都是村兒裡的,乾草什麼的也都是大家湊的,誰家需要用大牲口了,就可以來這裡借用。

“因為如今是冬天,用處比較少,加上牲口棚又在秦家,才讓秦三郎先幫忙照看的。

“金大哥說了,等開春兒之後,就在村裡找個空著的院子,改一改當牲口棚用。

“至於秦三郎,倒是的確要謝謝他的。

“不過這就是我的事兒了,你快別操心了。”

聽得岳父這樣說,呂剛自然就沒再說什麼。

他原本還想跟秦三郎打聽一下,是怎麼伺候大牲口的呢!

但是轉念一想,這種若拿出去,都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了,自己張嘴就問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於是便乾脆把這個念頭給壓下去了。

翁婿二人牽著騾子回到家,老王太太早就把早飯做好了。

因為今天女兒一家就要回去了,所以老王太太的早飯做得格外豐盛。

不但包了小餛飩,還做了驢肉火燒。

早晨吃剩下的驢肉火燒,更是直接都包好放在了車上,給他們帶著路上吃。

王秀梅跟爹孃告別之後,一上車才發現,非但自己帶來的東西一樣不少都還在車上,車裡還多了許多爹孃給她裝的肉和吃的。

“爹,娘,這些你們快留著吧,我家不缺肉吃。

老王頭道:“你懂啥,給你拿的不是豬肉,都是驢肉、鹿肉和狍子肉,這玩意兒你有錢也不是隨時都能買到的。

“你娘看芸兒愛吃榛蘑燉雞,還給你裝了一些榛蘑和自家養的雞。”

“我家也養雞了……”王秀梅還想努力推辭。

老王太太便接過話頭兒道:“你家是你家的,我給你拿的是我的心意。

“再說了,你家有榛蘑麼?”

“榛蘑還真沒有。”王秀梅無奈道,“附近這些村子誰不知道啊,去年大家都沒采到榛蘑,只有松江村有。”

“那不就得了,快好好收著吧!”老王太太說罷,看向車廂裡的呂芸嘆氣道,“你說說這孩子,去年回來看著還好好的呢。

“今年一看,個頭兒不見長也就算了,人還越來越瘦,頭髮都乾枯發黃的。

“若非知道你是親孃,都要以為孩子落後娘手裡頭了。

“如今芸兒的病有了好轉,我看她這兩天吃東西都比前兩天更香了。

“所以你回去可千萬不能怠慢,好生給孩子補補。”

一說起這個,王秀梅瞬間來了精神道:“娘,這個章大夫當真是醫術高明,若非是我從頭到尾都親眼看著,我都不敢相信。

“想想去年我帶著孩子看了多少大夫。

“咱不說花了多少銀錢,光是孩子都遭了多少罪啊!

“可真得好好感謝章大夫才行。”

老王頭見這娘倆又聊起來了,呂剛坐在車轅上都著急了,又不好意思打斷。

於是他便開口道:“行了,秀梅回來這幾天,你們娘倆天天湊在一起嘮嗑還沒嘮夠啊?

“快別耽誤他們趕路了,若是錯過了投宿的地方,就得走夜路了。”

老王太太這才趕緊止住了話題,冬天走夜裡實在太危險了。

“好了好了,不聊了,快走吧。”老王太太看著車廂裡的外孫女和外孫子,又道,“等芸兒身子好了,你有空就多帶孩子回來看看,知道不?”

“行,娘,你放心吧。

“等章大夫開的這瓶藥吃完之後,我還得帶芸兒回來複診呢!”

“行,那你們快出發吧!”王老太太站在門口擺手,依依不捨地看著騾車消失在路口才轉身回去。

待騾車出了村子,呂剛突然開口感慨道:“松江村離咱家實在是太遠了……”

他話還沒說完,還沉浸在離開孃家的傷感之中的王秀梅就怒了。

“呂剛,你啥意思?

“你嫌我孃家離得遠,以後不想陪我們娘仨回來了是麼?

“你不想回來拉倒,大不了我僱車回來。

“咋地,離了你我還回不了孃家了不成?”

呂剛一臉無奈道:“你這人咋回事,咋一點就著呢?

“我說啥了啊你就這麼激動。”

王秀梅此時也在後悔自己激動得太早了,應該聽聽呂剛後面要說啥再發作。

但是火都已經發了,後悔也晚了。

於是王秀梅嘴裡咕噥道:“那你好端端換的為啥說我孃家離著遠啊?

“當初上門求親的時候,你不就知道我孃家離得遠麼!

“你爹孃那會兒可巴不得我孃家遠在天邊,十年八年都不用回去一趟呢!”

“你瞅你,咋又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給想起來了。”呂剛哭笑不得,不過很快就想起自己剛才說這話的用意道,“其實我是想說,若是咱家跟你孃家離得近就好了。

“在關外若是想遇到一個好大夫,那可比在山上遇見老虎還難。

“如今我爹孃的年紀越來越大,兩個孩子也難保沒有生病的時候。

“若是離著近,以後求醫問藥也方便不是?”

呂剛這話一下子就把王秀梅剛才炸起來的毛都給捋順了。

“這話倒是實話,但你家世世代代都是上山開採石頭的。

“一旦離開了大石村,就很難再找到別的營生了。”

王秀梅也跟著感慨起來。

“其實松江村現在可不光有章大夫有吸引力。

“你還不知道呢,你上次喝醉酒睡著的那屋,就住著一位很了不起的先生。

“我那天過去找你的時候,你在人家炕上呼呼大睡,人家在炕梢教孫子讀書呢!

“聽我娘說,金叔已經跟那位先生說好了,等開春之後就給他收拾出一個院子、幾間房,讓他開始私塾,教村裡的孩子讀書識字呢!”

一聽這話,呂剛的眼神兒都亮了,心裡甚至已經開始琢磨起搬家來松江村的可行性。

“秀梅,你說,咱們如果真的想搬過來住,你們村裡人能同意麼?”

“啊?”王秀梅被這話嚇了一跳,“你還真想搬過來住啊?就為了給家裡人看病方便?你瘋了啊?”

“當然不只是為了看病方便,小峰如今也差不多到了該開蒙的年紀了。

“你不也說了,村裡那位先生很有本事。

“如果小峰能跟著這樣的先生開蒙,打好讀書的基礎,今後就算當不了官,至少也能做點兒生意什麼的,不用像我似的,連記賬都記不明白啊!”

呂剛這話倒是王秀梅之前壓根兒沒想到的。

被他這麼一說,果然就連王秀梅都心動起來。

尤其是孫家已經被村裡驅逐了,他家正月裡頭肯定要搬走了。

到時候孫家的房子就空出來了。

如果自家搬過來,跟金叔好生說說,大不了給村裡一點錢,應該就能直接住進孫家的房子裡。

這樣不但有現成的房子和院子了,還跟孃家只有一道杖子的距離。

出門一拐彎就能回孃家,天天都能看見爹孃和弟弟。

王秀梅簡直不敢想象,如果真是這樣,自己該會有多幸福。

但她也只是這樣想象了一瞬間,很快還是搖搖頭道:“不行,就算村裡人能接受,可咱家過來之後靠什麼吃飯啊?”

“這倒也是!”呂剛最擔心的也是這一點,“都怪我太沒本事了。”

他只會炸山採石,讓他來松江村種地或是跑山,他估計能把一家子都給餓死。

“跟村裡人一比,咱家的日子過得已經很不錯了,你就別想那麼多了。”這是王秀梅平時總說的話,只不過以前是用來安慰自己遠嫁想家的,但是現在卻拿來安慰呂剛了。

不過今天這話,她說得卻難免有點兒違心。

呂剛聽了也不言語了。

松江村的日子,如今可是越過越好了。

哪怕暫時還沒超過他們,但看目前的勢頭,離這一天估計也不遠了。

夫妻倆都不說話了,只默默趕路。

出了村子還沒走多遠,就遇到了幾個騎馬的人。

呂剛一看就知道對方不是好惹的,但此時想要換一條路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與此同時,坐在馬背上的張冀,也看到了呂剛的騾車。

望著騾車駛來的方向,張冀下意識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