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鞭子撕裂空氣的尖嘯聲刺破耳膜,帶著倒刺的鞭子抽在鎖骨上時,沈妙猛然驚醒。

身體傳來劇烈的疼痛,讓沈妙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重症監護室。

可腐臭的草垛、腳腕上生鏽的鐐銬、還有手腕處暗紅的血痂無一不在告訴她——這不是醫院。

耳邊呼嘯的風聲裡夾雜著鐵鏈拖曳的鈍響,周遭的環境原始而陌生。

腦袋鈍痛不已,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她竟然穿越了,倒黴的穿成了大梁朝,因江南貪墨案被牽連抄家的戶部尚書嫡女。

今年六月江南洪澇,太子奉命賑災。一月後呈上捷報,災情已控,帝大喜,欲封賞。

可半月後卻有災民到應天府擊鼓鳴冤,稱江南幾郡瘟疫橫行,屍殍遍野,民間十室九空。帝大怒,命徹查。

太子辦事不利被禁足,後爆出貪墨賑災銀兩,經手的官員難辭其咎。

尤其是太子一派的戶部尚書等人。

東宮走水,太子命喪火海。戶部尚書沈肅也於家中自縊,其家眷被判流放。

只不過,這個劇情怎麼這麼耳熟,這不是之前養病時護工給她放的那本甜寵宅鬥文裡,惡毒女配的劇情嗎?

\"裝什麼死!\"滿臉橫肉的衙役甩著鞭梢獰笑,又揚起鞭子,\"還當自己是世家貴女呢?\"

他一臉狠戾,眼神中透露著赤裸的貪婪淫邪。

面前的女子雖然惡名遠揚,但實在美麗,以往連遠遠瞧上一眼的資格都沒有,如今卻成了階下囚。

就是要狠狠的磋磨掉她的傲氣,才好把人弄到手。

想到此處,這衙役又是一鞭子揮過去。

“啪——”鞭子在半空中被一直大手攔截住。

\"官爺且慢。\"低沉男聲從囚車後方傳來,身著赭衣的削瘦男子擋在她身前,\"她舊傷未愈,再打,就死人了。\"

沈妙勉強撐起身子看向來人,暮色勾勒出他瘦削但高大的輪廓,亂髮間隱約可見高挺的鼻樑,即便穿著囚衣也掩不住通身清貴氣度。

握著鞭子的手骨節分明,此時因用力青筋暴起。

她不著痕跡地掃過男子虎口,那裡覆著層薄繭,是常年握劍才會有的痕跡。

“臭小子,滾一邊去!輪得著你憐香惜玉,再囉嗦連你一塊打!”那衙役被一個階下囚服了面子,十分不爽,當即就破口大罵。

可抽了抽手裡的鞭子,竟然抽不動。正僵持著,這邊的動靜終於引起了管事的注意。

這群衙役的頭子是個叫潘武的小卒,他家裡稍微有點關係,就等著成功辦完這件苦差事,能撈個小吏噹噹,因此格外看重此次押解任務。

此時日頭西斜,夜間趕路不便,又是荒郊野嶺,怕囚犯生了逃跑的心思。

所以正停下安營紮寨,亂糟糟的,一時也沒發覺這邊的動靜。

潘武聞訊帶著身邊的小卒走過來時,方才還跟衙役僵持的男子立馬鬆了鞭子,掩下神情蹲在一旁,虛弱的扶著沈妙。

“吵什麼?”

沈妙抬眼,看見個佩刀的官差疾步走來,兇狠的眉眼十分不耐。

虛弱的咳嗽兩聲,她搶先道:“小女不知何時得罪了這位大人,竟要至我於死地。我這病懨懨的身子死便死了,只是,大人的差事恐怕會徒生事端......”

江南賑災銀兩被貪墨一案牽扯巨大,如今太子身死,天子震怒,相關人員不是斬首就是流放,長安西市的地磚都被血浸染紅了。

上面的神仙打架不是他們這些小鬼能窺探的,更何況押解途中有犯人身死,是需要上報的,後續來人調查,免不了有事一番打點。

更何況沈妙的外祖家平陽侯府還在,給沈家脫罪不行,但整他們這群小卒還不是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這打人的王勝他再清楚不過,出了名的好色之徒。

暗罵一句沒腦子的蠢貨,當即冷下臉:“沒見大夥都忙著?淨惹事,還不快去扎帳篷!”

帳篷自然是衙役們睡的,流犯們只能在外邊睡草地。

是以很多年紀大的熬不住,沒出豫州就病死了。

王勝吃癟,卻不敢明著忤逆潘武,只好惡狠狠的看了二人一眼走了。

潘武見狀,又回頭對二人警告一番:“安分點,別動歪心思。”

沈妙虛弱應是,見人都走了,才回頭對身邊的男子道謝。

“方才謝公子解圍。”

“不客氣。”人走了,他也退到一旁,隨意的坐著,從腰間解下水囊喝水。

連日趕路的風霜遮蓋了他本來的面容,只能從深邃的輪廓中窺見幾分英俊,但抬手間是掩蓋不住的落拓不羈。

“同行數日,還不知公子名姓?”

男子聞言有些驚訝的挑眉,這位沈小姐,傳言囂張跋扈,今日當街鞭打侍郎公子,明日又推侯府小姐落水。

也不知是遭難了知道收斂,竟也會演上幾分。還真是跟傳聞中那沒腦子的蠢貨不盡相同。

“趙豐。”

沈妙聞言心裡咯噔一下。這名字當然是真名,趙豐,戶部侍郎那不起眼的庶子,按理說,沈妙即便接收了原主的記憶也不會認識這人。

但名字是真的,人卻不是。

真正的趙豐被留在長安當暗樁,眼前這位,是北境殺神,鎮北侯世子,雲麾將軍,蕭凜。

原書中最大的反派,同時也是太子表弟。

斂下神情,她有些頭痛。惡毒女配與反派湊到一起了,這倒是有趣。

原書對這段劇情一筆帶過,只知蕭凜替了趙家那出生就養在莊子上的庶子的身份,接近沈家人想打探太子案內幕與證據,最終卻一無所獲。

隨後沈妙這個惡毒女配死在了流放途中。

而蕭凜,會兩年後起兵造反。當然,作為反派,他失敗了。

其實沈家人跟太子哪來的證據自證,本就是被構陷汙衊的。

水患已除是真,隨後堤壩被毀淹沒數縣,引發瘟疫橫行也是真。

太子一行人的清白,做局的加害者比他們本人還要清楚。

沈父深知太子一死,他們絕無翻案可能。

為了不被加上更多莫須有的罪名,也為了不讓妻兒族人跟著丟了性命,他唯有一死以證清白。

雖如此沈家三人還是被流放,但好歹他們和老家族人的命保住了。

身上的鞭痕一抽一抽的疼,胃裡也開始作亂,沈妙沒了打探的力氣,但她卻很高興。

無他,這具身體,雖滿身傷痕,看著虛弱,但卻實在健康。

沒有病懨懨連站起來都困難的四肢,也沒有呼吸不暢的心肺和昏沉鈍痛的大腦。

沈妙沒有在意旁邊還有人,不修邊幅的躺在河邊的乾枯草地上,捂著餓急的肚子,緩著傷口的疼痛。

原身應該是餓狠了,又連著趕路過度勞累,還被衙役抽鞭子,一口氣沒喘上來就猝死了。

她穿來的時機不算好,原書男女主此時已經謀劃成功,開始得勢了。

太子一案,不過是三皇子下的一盤大棋,包括那簡單粗暴,但神來一筆的東宮走水。

這一步莽撞,卻勝在快準狠,且他是男主,多少有點氣運在身,必然是成功破局。

否則太子名正言順,外家又有兵權在手,佔盡優勢,哪有旁人的事。

而今朝堂上,也大多都倒戈向三皇子。

作為落敗的惡毒女配,她會在這條流放路上下線。

原主與女主素來不對付,去年冬日更是將女主推下荷花池,害她受寒,於子嗣有礙。

那個叫王勝的衙役,就是女主給她安排的劊子手。

原身已死,她醒了過來,王勝必然還是不會放過。

沈妙冷笑,她跟原書男女主已是絕對的對立面,不解決掉王勝,她很難活著走到幽州。

如今的幽州在北京一帶,已是大梁最北的邊境。

再往北包括營州,也就是後世的東三省,三十年前已被女真佔領。

營州地廣,卻異常寒冷。女真不善農耕,顯然不滿足止步於此,這些年蠢蠢欲動,十萬鎮北軍,防的就是女真。

毫無疑問,這是絕對的苦寒險惡之境。

沒多久,有一男一女快步朝她奔了過來。

兩人手裡都抱著乾枯的樹枝,雖一臉風霜卻不難窺見出色的底子,是這具身體的兄長跟母親。

如今已是深秋,囚犯們宿在野外,只著單薄的囚衣,可沒有被子供他們取暖。夜間寒冷難熬,只能多拾些乾柴,燒火堆取暖。

只要不走遠,在衙役們視野範圍內活動,他們並不阻止。

宋母宋靜宛回來見女兒身上又多了幾條鞭痕,心疼的眼睛都紅了。

沈妙覺得很神奇,按理說她不認識這二人,也應該覺得陌生才對。

可似乎是受這具身體殘留的意識影響,她竟對二人的親近接受良好。

宋靜宛溫柔地遞來一塊黍餅,粗糲餅面還嵌著幾粒暗紅麥穗。

\"嘉嘉餓壞了吧,快吃些…\"

宋靜宛邊說邊用衣袖擦拭她額角血汙,腕間鐵鏈隨動作發出細響。

這塊黍餅就是囚犯們一天的口糧,粗糙乾癟,難以下嚥。但再多也沒有,想吃只能花銀子找衙役買。

沈妙顧不得嫌棄,她已經快要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