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醫術高明的太醫很多,但可靠的少之又少,前世可不止一個在謝瀾和穗兒的授意下,暗中加害於她。

而這劉醫女,算是個可靠之人,以女子之身進入太醫院不易,她多數時間都在低頭鑽研藥材,性子比較孤僻。

也正因如此,有心之人想要培養心腹,也不樂於選她。

不過寧陽前世更偏愛用醫女,總覺得同為女子,看病更方便些,便經常喊她。

來往多了,便也會多說些話。

寧陽記得,那時謝瀾派人給她一碗一碗喝避子湯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助孕的補藥,喝的滿心歡喜,劉醫女曾旁敲側擊的提醒她,但她也並未當回事。

果然蠢是無藥可救的,寧陽這般自嘲自己。

不過除此之外,寧陽也得知了些別的訊息,例如她知道劉醫女父親曾在太醫院任職,但捲入後宮爭鬥死於非命,所以她做事格外謹慎,也從不收額外的賞賜。

寧陽還知道她母親病重,可她身為學醫之人,卻因俸祿微薄買不起昂貴藥材,眼睜睜看著母親倒下。

算算時間,如今她母親正是病重之時。

劉醫女是可靠之人,這一世,她希望能真正收攏麾下,或者說,與她有些真交情。

於是劉醫女到後,按部就班為寧陽處理的腿傷,囑咐了幾句後,寧陽讓月白給了賞錢。

但略作猶豫後,直言謝絕了。

“寧小娘娘,微臣做分內之事,不好額外收銀錢。”

這拒絕,直白且有些生硬。

月白手都要收回來了,寧陽卻道:“拿著,不是賞錢,是讓你幫我買些好藥材。”

劉醫女一頓,問道:“寧小娘娘要什麼藥材?”

寧陽:“什麼藥材我不懂,你照著配就是,只要是能治肺癆和補氣血的就行。”

提到肺癆,劉醫女神情略顯凝重,但很快掩藏。

她看了看寧陽,又轉頭看了眼月白,都健康的很,怎會要治肺癆和補氣血呢?

她疑惑道:“寧小娘娘,您確定是要治肺癆的藥?”

寧陽:“是,但不必拿來給我,你只管買了藥材,燉了藥,給真正需要之人用下。”

真正需要之人?

劉醫女身邊真正需要這藥之人,只有她的母親。

劉醫女看向寧陽,察覺到她眸中神情別有深意。

少頃,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懷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

她很謹慎,她不知寧陽是如何知道她母親病重的,更不知道寧陽為何要幫她,她只知道她爹就是從收後宮妃嬪的賞錢開始,一步一步淪為別人宮斗的刀子,最後被殺人滅口。

拿人手短,她曾暗暗發誓,要謹記她爹的教訓。

所以,她沒有馬上答應下來。

但……這錢給她母親買藥治病的話……誘惑太大了。

畢竟尋常太醫俸祿本就不高,而她身為太醫院唯一的女子,且毫無背景靠山,所以難免遭受歧視和壓榨,到手銀子就更少了。

她時常看著院中藥材眼饞,可越是名貴的藥材看管的越嚴,每一分一毫的取用都是記錄在案,想順點好藥的藥渣都難。

所以,她又不能馬上拒絕。

沉默間,寧陽似乎明白了她所想的一切,道:“我也是無意得知,你不必多想,我是欣賞你能以女子之身立足太醫院,才出手相助,這世道對女子不易,養家的重擔在女子身上就更艱難。”

劉醫女除了病重的母親,還有個弟弟,都靠她撐著。

“這銀子你若覺得拿的不心安,日後慢慢還就是,一月還一文也是還。”

聽到寧陽不是為了讓她幫忙做不見光的事,還允許她慢慢還,劉醫女再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跪下磕頭,很懂事的沒有追問什麼,除了由衷的道謝,便是承諾定會還清銀兩。

劉醫女走後,寧陽想到方才謝瀾的行徑,又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真不知那謝瀾是抽了什麼風,當著心上人的面還敢抱她。

前世她心愛他時也沒見他這樣,這一世來膈應她做什麼?

她越想越難受,當即讓月白要了水,說是要沐浴。

“姑娘,您腳還傷著,劉醫女說不好碰水。”

“翹著腳照樣洗!”

寧陽一邊翹著紅腫破皮的腳沐浴,一邊讓謝瀾派的侍女去弄了幾節甘蔗來。

月白將溫熱的水往她身上澆,見她啃著甘蔗出神。

這是寧陽重生後頭一回正兒八經的休息,她渾身是懶散下來了,但腦子還是在忙。

她想,如今謝瀾身邊只有她和穗兒,難免謝瀾還是會常關注她,這樣不好。

更關鍵的是,她想挑撥穗兒和謝瀾,還得自己親自下手,這樣更不好。

比如今天,本來只是想看穗兒受氣,結果自己反被狗抱了,實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總不好每次挑撥他們,都要自己忍著噁心吧?

所以,她得想辦法送點美人兒到謝瀾身邊才是。

美人兒不僅得夠美,還得是有手段的,這樣她就能坐山觀虎鬥。

前世寧陽陰差陽錯替穗兒擋住了別的花花草草,讓她私下被獨寵多年,她自己落了個善妒的名聲,那這一世,她就反其道而行之,賢良大度的名聲是她的,爭風吃醋的日子是穗兒的。

不過,這也是後話了,當下重要的還是寧宴科考是否順利。

接下來幾日寧陽沒怎麼走動,對謝瀾那頭的說辭就是想好好養傷,就連謝瀾來看她,她也只是敷衍一番就回榻上躺著。

權當是休養生息,養精蓄銳。

轉眼便到科考前一日。

這日落了雪,洋洋灑灑,天地白茫茫一片。

寧陽捧著暖爐站在門口,看著雪落平湖,心中祈盼寧宴平安。

前世寧宴去貢院的路上,兩輛馬車衝撞,他落入河中,冰冷的河水浸透冬日厚實的衣裳,那條命真的是撿回來的。

“月白,什麼時辰了。”

“回姑娘,申時。”

寧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上一世就是申時得到的寧宴出事的訊息,她此時覺得申時很長,很長……

只要過了申時,一切沒有發生,說明謝之朝信守承諾,出手相救了。

不知不覺間,湖面長廊上已經積起了一層薄雪。

寧陽鼻尖凍得微紅,她嗓音略顯乾澀,又問道:“月白,什麼時辰了?”

“回姑娘,酉時了。”